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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老院子吃鼎罐鸡

  文/李  晓

  驱车在夏日葱茏的山中,我遇到了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天气。

  能够清晰地看到云层金光处,披挂成束的雨幕往下垂,一直拖曳到大地之上,氤氲起雨水溅起的薄雾。这是西边的雨,在东边,阳光正如瀑布般倾洒群山。

  雨水开始减弱,直到停歇。我让开车的友人停下,我下车,去林中走走,苍松风起,雨珠从松针里飘坠,在阳光中闪闪发亮。我抱住一棵松树,呼吸到了沁人心脾的松香。

  到了陈哥在山中的院落,竹篱笆上牵起的藤藤蔓蔓上,上面缀满了粉嘟嘟的南瓜花、丝瓜花,一条蜷缩在地的大花狗起身走来,它嗅嗅我的裤腿,尔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大花狗待我如此亲热,想来明白我是陈哥的友人。

  陈哥在山里有一个老院子,包浆四溢的老院子,被陈哥收拾得古朴干净。老院子里摆满了石缸、石槽、石磙、犁耙,屋檐下还有一个石磨,石磨而今还被陈哥用上。

  5年前,陈哥放下在城里的生意,托付给儿子经营,他和陈嫂来到离城70多公里外的亲戚家废弃的院子,他用情怀和匠心,把老院子稍稍梳妆,垂暮的老院子魂兮归来。陈哥在山中种了果树、橘树、李树,樱桃、长果桑、翠冠梨、黄桃、橘子……四季果香漫漫。

  我与陈哥是在当年县城认识的,都是文学青年,他最初写诗,后来写小说,在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不少,但后来他毅然放弃。我曾经问他这是为什么,他说:“我觉得搞文学搞不出啥大动静。”后来,他从县城一家单位辞职经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去山里生活以后,我是少数与陈哥联系的人。我在城里时常恹恹的神情,可一去山里,山风一吹,我就满血复活。

  这次去山中,陈哥说是要给我做鼎罐鸡吃。我愉快答应,好,好。

  雨后山中,滚滚地汽蒸腾过后,是如老井水漫洗过全身的清凉。一群红冠高耸的山鸡在院子里踱步,这是陈哥在山里养的土鸡。平时,这群山鸡便神仙一样游走在山林松风里,快活地扑虫啄食。

  陈哥在院坝上架起用铁钩挂起的黑色鼎罐,鼎罐是山里的宋奶奶蹒跚着提过来的,说是给陈哥炖汤用,烟熏火燎的老鼎罐上,积满了黑墨一样的厚厚烟尘。宋奶奶家的老伴生前也喜欢用鼎罐炖肉,而今大爷走了,宋奶奶有时怔怔地望着这老鼎罐,心里伤感,就送给了来老院子的陈哥。

  生起的柴块呼呼呼燃得很旺,火苗直舔着鼎罐四周,鼎罐里的鸡汤味扑窜出来,满院子都香了。大火过后,是柴块燃起的小火。陈哥说,到后面要用文火慢炖,才把鸡体精华绽放出来。

  陈哥在鼎罐里加了山菌,都是他去林中采摘而来,特别是雨后松林下,各种山菌戴着小帽儿从湿润土里钻出来,陈哥与陈嫂挎上篮子,每掐去一朵,就在心中感念一遍,感念这大地赐予的美食。

  傍晚时分,天边燃起火烧云,云层里变幻着大象、骆驼、鲸鱼等各种动物姿态,我紧抿嘴唇,陷入很深的遐想状态。晚霞燃尽后,群山在深蓝之中慢慢融入浓郁黑色里的沉默。我、友人与陈哥夫妇坐在院坝,揭开鼎罐锅盖,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在袅袅气雾中哧、哧、哧霸满了院子,我们在唾液翻滚中咂咂嘴巴,喉咙里早已伸出爪子来了。

  陈哥问我:“可来点酒?”我摇摇头,牙疼刚好。满满一鼎罐鸡,被我们4个人吃喝得干干净净。

  入夜,陈嫂专为我铺的薄被,是白日里洗后晾晒干的,嗅一嗅,是山里阳光糅合着松木空气的味道。半夜,寂静群山中的狗吠让我醒来,推开木窗,一弯新月悬浮在天空。想起前不久在城里看过的电影《长安三万里》,在这千多年后的床前明月光里,我突然想念李白了。诗仙,而今你漫游在哪里的河山,今宵酒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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