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
把养了三年的小龟
拿河里放了生。经过一个漫长的季节
也不知它是死,还是活
当我不由得,驱车
又一次来到河边
蹲下,把一条河流捧脸上
一条河流
仿佛已经是我的
我也是曾被放生的,一个念想
在那个老旧的小站
在许多年前
如今,在父母隔世的泪眼里
27路公交车
上下班高峰期
退休后的我,一次次像自我罚站
尽量不去挤27路公交车
我的小老乡王开军
在城郊电石厂上班
他每天,疲于往返在这条线上
我腾出一个空位,有可能
让他不必站着补觉
也让一个疲惫的青春,保持尊严的坐姿
沉默
一只雄性百灵鸟,总是沉默着
每一天,主人提着它
走在薄雾笼罩的清晨,或傍晚
据说,鸟贩子捕获它时
它是挣扎之后,愤然
咬断自己舌头,变哑的
所幸它遇到,一位好心的买主
多年了,主人待它
像对待自己的亲人
多年了,没人知道
主人晃动自己的余生,只是在
擦去一个捕鸟人,曾经疯狂的过往
车上的大白菜
一架沾了泥巴的驴车
停在菜市一角,车上的大白菜
如棉被下安睡的胖娃娃
那个眼里圈下一场秋风
此刻,又霜色锁眉的老汉
不时手搭驴背,轻拍一下
土地生出的年景
而那些被人拎来拎去
一下子惊起,又搂紧叶子的白菜
在这个早晨,露珠纷落
像一个个痛别亲人,哭成的泪人
一只黄蜂
一只粗心的黄蜂
不小心,误入我房间
这一刻的安静,瞬间
被它面对玻璃,发出的
巨大而持久的嗡嗡声,塞满了
它金黄的身子,微型马达一样
声音是金属质地的
当它,把足够震撼的愤怒
掏空,用尽了
也就走到生命的尽头
多像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自己一个小失误
也会惹恼自己,葬送自己
一棵秋天的树
风住了。一棵树突然打个趔趄
止住起伏、挣扎
逐渐放松,也安静下来
斜靠秋阳,听虫鸣
看落花。满树叶子在飘落
它两耳越来越清净
此刻,我经过这里
被一小片树荫摁住,小坐
并感受着四周的静谧
和它内心的荡漾
当我倏然,抽身离去
像是它一直目送
请来又送走的,最后一尊神
寒流来袭
寒流突然来袭,人们脚步匆匆
纷纷竖起衣领,穿着加厚
寒风中,刚刚换上黄裙子
摇晃的树,也感到了冷
树也想给自己,添加衣裳
但眼下,只能用鸟影的发卡
将散乱的长发,别上
只能把一件宽大的风声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