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燕子从南方飞回,心中一派明丽。
于是,每每记起儿时居住乡下老家的情景。老屋经年,因做饭时烧的多是柴草,房梁俱已熏黑,室内,总是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辣烟味。可那黑漆漆的房梁上,竟是一直垒着一个燕窝。年年秋春里,看那燕子飞去飞回,体味着岁去岁来的落寞和喜悦。
几乎是同样的一幕,在春日的某一天,全家人正在吃着早饭或午饭,饭桌上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啜食声。猛然间,听到院子里传来“叽啾叽啾”的声音,舒缓、嘹亮,尾音清丽地上挑着。一家人不约而同地向院中望去:一双燕子,正在院内盘旋、寻找。仿佛只是一愣的瞬间,燕子就穿门而入,扇动着翅膀,飞进房梁上的燕窝中。接着,调转身体,脑袋探出窝外,叽啾叽啾地叫个不停,是一种“回家”的欢快和兴奋。全家人相视而笑,仿佛某种素怀已久的殷切期盼,得到了迅疾的实现,屋子里满是“栖息数年情已厚,营巢争肯傍他檐”的故旧情愫,祥和、喜悦。
燕子,体态娇小,色如黑缎,总是双飞双栖,乡下人喜之为“瑞鸟”。觉得它,“静”亦美,“动”亦美。
燕子,不喜欢栖止枝头,它不像喜鹊那样,总是高踞枝梢,喳喳喳地叫个不停,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喧嚣和张扬着自己的存在。燕子喜欢栖止在电线上,或者水湄边。麻雀也喜欢栖止在电线上,可栖止在电线上的麻雀,要么叽叽喳喳,聒噪不已;要么就缩着脑袋,可怜兮兮,一副形容猥琐的情态。燕子,是整齐地“排”在电线上的,面朝着同一个方向,叽啾叽啾,“交头接耳”,活泼灵动,似乎在切磋着某个问题;或者,端然而踞,目视前方,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和贵族绅士的高洁风雅。栖止在水湄边的燕子,大多是在做事,要么是在饮水,要么是在啄泥,脑袋转来转去,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顾盼神飞,极是机灵。我多次在小溪边,见到正在饮水的燕子,人一走近,迅速飞起,疾如闪电,黑色精灵一般,窜入岸边翠碧柳林之中,把旖旎的鸣声,留在柳林水岸。
我觉得,“飞翔”二字,最是适合于雄鹰和燕子了。那个“翔”字,有着一种盘旋往复的韵致美。雄鹰自不待说,燕子的飞翔,也是盘旋往复的。无论在高处,还是在低处,它都不会“横冲直撞”,它总是翩翩展翼,弧状旋飞,姿态轻松舒展,飘逸潇洒,那么的自如,那么的悠然,像是春晨里的一抹晨曦,明快、靓丽。尤是欣赏燕子贴水飞翔的情态,忽上忽下,点水飞过,如镜的水面,成为了飞翔的背景,往往给人一种锐利的喜悦。
丽日春风里,你行走于野,乍然,就听到了燕子的叽啾声,仰首望去,见双燕正翔于高空,你就会觉得:天,更高了,更蓝了;心,更清了,更远了。
不知是谁,发明了“呢喃”一词,来形容燕子的叫声,真是既形象,又真切。“茅檐烟里语双双”,燕子双栖双飞,总是比肩飞行,像极了一对恩爱情侣。“叽啾叽啾”地叫着,多似情侣间的款款细语,温存、甜蜜。也是因了此,活活地羡煞古人。“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像燕子那样,比翼双飞,成为闺中女子永恒的爱情生命追求。文/路来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