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是真的从雾里穿梭长大的——那时雾只是雾,还没有和霾一起成双入对。去上学,在山路上,听到前面人声,却看不见人。若等着的话,就同路结伴去,如果前面的人不等着,就这样遥着听声一路对答着走到学校。
在现代通称,就叫能见度低。若让秦观来形容,就叫雾失楼台。
柳宗元有“蜀犬吠日”,说四川盆地空气潮湿,天空多云。四周群山环绕,中间平原的水汽不易散开,那里的狗不常见太阳,看到太阳后就觉得奇怪,拿它来比喻少见多怪。在我看来,那狗叫多半是因为出太阳高兴的。
你看平素的雨多,好不容易不落雨了,雾又层层叠叠的,一下太阳的万丈光芒甩开,在晴天白日里的阳光下撒欢,可不美得又叫又跳。就别说狗了,就现在的人,遇着个大晴天,那朋友圈里拍的晒的说太阳的次数就凭空多出许多。这和在呼和浩特,常日不见雨水,突然的雨水降临,朋友圈里就是一片晒水的一样。
每每眼见着南边的晒太阳,北边的晒雨水,倒也颇觉意趣。
雾是潮的,在雾里穿行,走得久了,发梢眉间就有聚集的水汽,衣服上也裹了层凉。小时候学“沾衣欲湿杏花雨”,就觉得“雨”会不会是雾,因为再细的雨,一来,稍走上一走就沾湿了,只有薄雾,才做得到“欲湿”。不过人家不似我般野外走太久,就桥东桥西的,也没多远,再者,“杏花雨”可比“杏花雾”灵透得多。
有年秋天开车去水长城,走得晚,晚上一点多,还在路上。一拐弯,眼见着夜雾漫起来,两旁刷齐的大白的行道树和路旁黄红色的矮树满满在视野里一帧一帧隐去。同行的人喜忧参半,说这雾若开了,就是绝好的晴天,若散不开……第二天爬到长城上,大雾,果然无缘得见蜿蜒的奇伟,只站在青云之端,做个修仙的模样。没辙,乘风能归去,乘雾就只剩迷途。
长大后,去见别处的名山大川,好多次,都是伴着雾行进,白云山、绵山、五台山……有时雾散了能远见云海,有时一直茫茫一片,见不到真章。但雾中高看排第一的,却是小时候的夏天,一早跟在爷爷身后去屋后的山顶上捡星星石。太阳还没完全跳出来,山下云遮雾罩,看不太清,只有鸡鸣,声音清亮。远山更在雾的梦中,像仙境。
难怪钱穆先生说川人浪漫而爱冥想。文/权 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