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站在镜子跟前，一边安慰我没事，一边流着眼泪，无望地用梳子修整被剪坏的头发——当然是徒劳无功的，那难看的发型不仅没有因为梳理而有丝毫的好转，反而因为头发干透变得蓬松，越发不可描述了。很显然，这个糟糕的失误已经不可挽救。我愣了半天，才忽然想起去美发店救场。

　　酷夏的正午，店里的客人不多，我们很容易地选到了首席美发师。他静静地听着我略显慌乱的陈述和诉求，并没有太多殷勤的开导劝解，而是浅浅地笑着点点头，话不多说，开剪。尽管有我在一旁不时的提议干扰，他还是气定神闲地在废墟一样的头发现场重建了一个漂亮的新发型——线条、层次如行云流水，规整而不失自由，而且跟本人的形象气质完美贴合，连最怕换发型的我看了，都觉得无可挑剔。从那以后，这种及肩短发成了女儿的最爱；而他，也成了女儿最信赖的“托尼老师。”

　　因为很多美发师都有一个英文名，人们就统称他们为“托尼”。跟很多能说会道的托尼不同，这个托尼老师从来没有劝你染烫办卡的难缠聒噪，他安静、寡言，木讷得甚至好像有一点社交障碍：即使已经认识了三年，他依然不能与熟识的客人侃侃而谈——你能感受到他努力寻找话题的艰辛，但是每一个话题，都在一两个回合之后就无法进行下去。这种让双方都不自在的尬聊，说来让人哑然失笑，然而在不需要面对面的情形下，他的“交往”能力又让人觉得很神奇。

　　比如为了节省等候时间，常客会加他的微信方便预约。像女儿这样微信不用本名、头像也不用自己照片、并且还从来不发朋友圈的，按说很难看出个人信息和生活状况。可是他不仅能把女儿的微信跟本人对上号，而且清楚地记得她上一次剪发的时间以及头发的生长速度，总会在发型开始蠢蠢欲动想放飞自我的时候，适时地提醒她“该修一修了”，而预约好的时间，也绝无差错。

　　所以他虽然并不热络俏皮，却依然深得人心，即便是因为怕客人等得太久而主动推荐别的“老师”，人家也还是愿意枯坐一旁，平心静气地等。而他的表现，也每每对得起这样的等待——在保持完美发挥的同时，总会有一些不拘泥以往的尝试与创新，而每一次微小的变化都好比锦上添花，让人惊喜地发现原来除了固有的习以为常，美还有这么多的可能性。

　　就这样时间久了，觉得他的不善言谈反而成了“托尼界”的一股清流，反而凸显了服务的高端——剔除不是必需的繁文缛节，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需要的时候我都在。文/阿  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