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看书。大概这是父亲对母亲的第一印象。当介绍人把父亲领在母亲家时,逼仄的小西房里,红躺柜上有两个梳头匣子,上面放着几本书,这让屋子有了些许书香气。一面土炕占了半屋,炕西摆了三节红躺柜,北墙置一橱柜,再放两口水缸,屋子里便无其他了。姥姥把介绍人让坐于炕,父亲在红躺柜前的长凳上落座了。介绍人与姥姥拉着家常,母亲始终没敢抬头,随手翻看着手里的书。母亲梳着三七分短发,在右耳的上方用头绳各扎一小辫,清秀的面容未脱学生气。
两杯茶的工夫,介绍人便开玩笑说,他陈奶奶,这新女婿上门,鸡鸭头疼。咋不给头一次上门的女婿吃顿饭?母亲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把书合上又展开,眼睛便没处放了。姥姥把身子欠了欠,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用手往后捋一捋头发,很快用歉意的笑掩盖过去了。
父亲便明白了。那年月,市民吃供应粮,每月定量供应,精打细算稍一疏忽,月尾便接不住月初,断炊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了。姥姥家虽是市民户口,却没有一个挣工资的人,每月只能靠已大学毕业的大舅往家寄十五元钱维持一家生计。父亲找了个理由出去了,母亲出了一口长气,姥姥也像做错事情
一般搓着手,介绍人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急不急,我再给娃踅摸好的。正要起身走时,看见父亲扛着一袋面,一只手叉着腰支撑着肩上的重量,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书。阳光照在脸上,让本来就是赤红脸的父亲更加脸红了。
多少年后,我总是问母亲,你怎么会嫁给大九岁的父亲?母亲总是笑着说,让你父亲一本书哄了一辈子。一本书啊!文/贾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