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我坐在窗前喝茶,眼睛习惯性地往下看,办公楼下有一个斜坡,斜坡的中间位置总是光光的,白白的,大致呈不规则的圆形,这倒不是保洁员大姐特意所为,相反,这个部位,保洁员大姐几乎从来不用操心,风会替代她,做好清洁工作。对于保洁员大姐来说,此时的风是很体贴的。
我们都说,那儿是一个风口,风特别喜欢光顾那里,仿佛那儿是风的老家,时不时地就要回家看看,对那里是百般地留恋。
我住在一个小岛上,人们都说,这是一个长风岛,一年就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另一次也刮半年。可见,长风岛绝不虚传。
每当岛上刮风时,办公楼那个斜坡会刮得更剧烈些。偶尔,不刮风的时候,那个斜坡也是小风嗖嗖地,还不时地来几下旋风,寥寥几片纸屑会随着风,飞上高空跳舞,满怀着喜悦。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孩子手里攥着纸飞机,跑到那个风口的地方,我猜想,他一定是听说了这个风口的魔力,而他,就是要借借风口的魔力,让手里的纸飞机,上天,旅行。
“好风借好力,送我上青天嘛”!
果然,风很温顺,听话,它把纸飞机鼓到斜对面的杨树上,我看到小男孩兴奋地叫着,跑着,风掀起他的衣角,吹起他的头发,朝一个方向飞,男孩的眼神也飞起来了。
然而,风却不总是这么通情达理的,风也会捣个小乱。
小时候,大约有男孩这么大,家里的新房子盖起来,因为经济拮据,外面的围墙没盖上,只好围了一圈篱笆。家里的窗户窗框子安上了,却没安玻璃,只好用图钉钉了一层白色的塑料纸。
白塑料纸很干净,也很薄。有风的日子,图钉边缘的塑料纸哗哗作响。
我常常听小风唱歌,塑料纸在为它伴奏,听着很优美。刮大风的时候,大风的小尾巴会钻进缝隙里,那是一丝丝寒意,吹到脸上,生疼。那歌声也不美妙了,令人心生恐惧。
窗外风声大作,树叶狂飞,我生怕大风会撕裂这层薄薄的塑料纸,闯进来更多,更大的风,吹进我柔弱的心里。
风让我对窗玻璃产生了向往,那时,我真切地理解了贫穷的含义,这都拜于风的凛冽所赐的呀!
海风有股子腥味,它能把渔民的脸雕刻成古铜色,然后,再在古铜色的脸上,画上萝卜丝皱纹。父亲的脸就是这样被海风勤劳的手,雕琢出来的。
父亲出海打鱼的时候,我时常关注天气预报,关注树叶的风吹草动。那时,对于风,我有了更多,更深的理解。
渔民在海上撒网,拉网,干得是力气活。海上稍微有点风,渔船就会随着海浪颠簸,很多渔民不堪忍受这摇晃,开始晕船,那海风灌进肠胃,翻江倒海,那是对一个渔民的考验。然而,无论海风如何肆虐,都挡不住一个渔民对生活的热望。柴米油盐哪一样不得从网里捞取呀。与海风搏斗,在海里讨生活是一个渔民的宿命。
每一次生活条件的改善,都是从一次次出海打鱼中换取来的。
生活还要继续,风会吹来,风也会离去,而这风来风往中,最终把坚强揉进一个男子汉的骨子里,他们把海风的凌厉化成了一腔暖意,温暖着一个家庭。
多年以后,我回到故乡,风比从前柔软了,高楼大厦里再也看不到从前农村的模样。
风依然在吹,只不过,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大可不必忍受风的蹂躏。而我再也不必在窗根底下听塑料纸在风中呻吟。
此时,有股暖风吹来,轻轻地,轻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