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老家每年农闲时，有一个从黄甫川下游黄甫镇抑或麻镇骑自行车来的叫魏树的画匠，他总是东家门出西家门进，联络打听谁家画腰墙子油躺柜。一般联系下一家的营生他是不干的，这样窝工效率低，起码邻村有两三家才动手，这家画完第一遍到第二家，待第二、三家第一遍画完了，第一家正好油漆干了进行第二遍上漆，这样以此类推忙个不停。因为油漆味浓，画匠又叫魏树，村里人也不认得“魏”字就顺着发音叫“味数”（味道之意）。这个“味数”画匠，画腰墙子、油躺柜技艺精湛、口碑不错。一年接一年，满黄甫川两岸的油工营生忙得做不过来，有时一边揽营生一边还招个徒弟帮忙。

　　最能体现“味数”画匠功力的是腰墙子上画各种图案，图案有连续的棱形窗口、扇形窗口、宫格窗口等，窗口内有山水风光、花鸟、城市、人物等，不过“味数”画匠是不善于画人物的。

　　小时候的我，除了课本上学到的东西外，像牡丹，西湖风光、上海外滩等，都是在“味数”画的腰墙子上留下记忆的。记得“味数”在我家画腰墙子，在一个城市图案上，从小很少见过汽车的我，要求添上一辆汽车满足童年的梦想与好奇，“味数”几笔就勾出了一辆公交车。村里的一群小伙伴常跟着“味数”的自行车跑，自然一溜趴在炕沿上，小脑袋盯着那个汽车便开始七嘴八舌：有的说看不见司机，有的说怎没有方向盘……

　　“味数”先是按小伙伴们的要求添了几笔，接着转过身来蹲在炕沿上，顺着小伙伴们的目光端详那个汽车，然后给炕沿上一排小脑袋解释道：画出方向盘，汽车得画的很大，这与城市的比例不协调……小伙伴们听不懂什么是协调不协调，吵闹着要画上方向盘。“味数”无奈，用满是油彩的手，抓起一支彩笔说，娃娃们不要动，我给你们一人一个方向盘。说着话的同时，“味数”给炕沿上一排小脑袋的脸蛋上一人画了一个圆圈，并让小伙伴用手在脸上拍一下，小伙伴们拍了脸蛋后把小手齐刷刷伸出来，“味数”哈哈一笑道：一人手里一个方向盘，快开着汽车回去吧！一群小伙伴一溜烟跑了。

　　小伙伴们脸上、手上的油彩当然被大人训斥了一顿，伙伴们不服气，就偷偷把“味数”画匠东家门出西家门进的自行车气给放了……

　　“味数”画腰墙子，也画放在炕上或立在地上的躺柜、立柜等。如果家中将有婚嫁喜事，一般是红油躺柜或一朵大牡丹花居中；如果是地上的对开门立柜，多是金线勾边、翠鸟登枝等。

　　记忆中的“味数”画匠，靠画挣钱吃百家饭，也靠画牵情赢得女人。听说黄甫川上的一个寡妇家他常去落脚、免费画墙上的风景，寡妇终于被土炕上画风景的折服，走出土屋与“味数”一起流落天涯。

　　土炕上的风景——腰墙画，一直盛行到改革开放初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后来随着各种室内装饰材料的兴起，腰墙画被各种壁纸代替，再后来又被各种软包的腰墙装饰代替。如今农村人口大量进城住高楼，新农村房屋也趋于现代民居的风格，腰墙画这一曾经的印象基本成了记忆。现在生活在城里，个别怀旧饭店的包间里偶有土炕上的风景，每当看到这些，我总是想起当年农村的腰墙画，总是想起画这个风景的已远去的画匠——“味数”。

　　走出农村在城镇工作、生活多年，每每想起暖暖的乡村土炕和土炕上的风景，还是常常乡愁涌动、情牵故土。文/刘国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