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今年刚刚高中毕业，她品学兼优，几项单科科目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乌兰填报的大学在江南，她想，自己从骨子里是属于戈壁的，无论走多远，戈壁都是她必须回来的地方。因着这份与生俱来的情怀与坚持，她想，她是永远也无法融入江南水乡的，那里柔软、潮湿、轻快、娇羞，却不是她的底色，她的底色应该是坚硬、悍然、果敢、倔强，就像脚下的土地一样，永远静默无声，暗潮汹涌。她

　　甚至能够想象到，当自己真的行走在江南的街头时，面对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夜景，心中也始终会为千里之外的戈壁留一块地方，那是她的根，亦是她赖以生存的地方。

　　乌兰的父母一直在戈壁放牧，这对朴实无华的夫妻走到哪里都堂堂正正。这是乌兰给父母下的定义，将戈壁给予他们的，全部都融入自己的骨血，而后再悉数传授给乌兰，让这个天地间的戈壁女儿生得灵气逼人、灵动万分。

　　同爸爸妈妈吃过午饭，乌兰就牵着家里的马出门了。下过雨的戈壁，沙土柔软而湿润，双脚踩上去，有一种踏进海底细沙的绵柔感。乌兰边走边看，一些牧草在雨水的浇灌下已经开始缓慢生长了，棉蓬、梭梭、骆驼刺、白刺、沙葱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甚至还有数种乌兰不认识的牧草也冒出了绿油油的芽。乌兰蹲下身去，爱怜地摸摸这些牧草。她心中欢喜，这意味着家乡的生态在近几年里在不断向好发展，即使也许永远都无法达到草过小腿的规模，但这正是戈壁的魅力所在。眼看戈壁一望无际，寂静无声，即使是大喊一声也不能产生任何效应，但它却有一股坚韧不拔的力量，永远叫人心惊。大旱的年成里，即使万人放弃它，它也不会放弃自己，依然努力维持生命的繁盛，把所有风霜雨雪的痕迹都镌刻在这些沙生植物上。干旱是大自然的力量，戈壁植物的生长也是大自然的力量，两者遭遇时，往往是戈壁植物战胜了干旱，且年年如此，回回应验，从没有哪一次是错漏的。

　　天空旷远，地面凹凸不平，眼前是一片坦途，没有人能够同乌兰交谈，乌兰却不感到孤独。在戈壁上，乌兰从不感到孤独。身边，羊群“咩……咩……”地叫，蜜蜂“嗡……嗡……”地鸣叫，苍鹰飞过时的气浪声辽远而悠长，瘦马的鼻息宛若一股暖暖的风，均匀地洒在乌兰的后背上。晦暗的天，洁白的羊群，裸露的黄色土地，绿油油的植物，还有乌兰花纹艳丽的头巾，构成了一幅奇妙的图景。

　　夕阳渐落时分，天却放晴了，火烧云从天边翻卷而来，数十种颜料在天幕上肆意涂抹。乌兰牵着马，踏上了归程，一人一马行走在一条羊肠小路上，步调不紧不慢。她们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加上猎猎的风，颇有些“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感觉。乌兰不由想起了“天涯羁旅”四个字，最能表现她此刻的心境。一腔孤勇，一身胆气，毫不畏惧，行走在这苍茫茫大地，寻找生命的答案。

　　乌兰回到家，将瘦马拴在门前的拴马桩上。拴马桩立在天地间，孤独，怆然，犹如一棵有生命的树，将根扎得牢牢的。她回头看看，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根拴马桩，她也正像一棵树一样，将根扎进戈壁里去，而她的脚步又被戈壁羁绊住，走得远却割舍不下那一份情感，注定了要一生一世做它的女儿。文/李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