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曾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是彼时的“东方第一大港”,也是马可·波罗笔下的“光明之城”。围绕着这个闽南小城,曾经有过哪些有趣的历史故事?
从泉州市舶司账上划走一笔巨款
说到辛弃疾,绝大多数朋友应该都听过这个名字。辛弃疾是宋词大家,是继苏东坡之后,豪放派宋词的又一位宗师级人物。与此同时,辛弃疾还是文武双全的奇才。然而,1195年,也就是辛弃疾56岁那年,他却被罢了官,在家闲居将近10年。
辛弃疾身体强壮,60岁时依然勇猛如虎,并且思路清晰,为什么会被罢官呢?
直接原因是,朝中有大臣告他的状:“弃疾酷虐裒敛,掩帑藏为私家之物。”翻成大白话就是说,辛弃疾对下属严厉,对百姓严酷,还大肆贪污,把国库当成自己的小金库。
辛弃疾是古代中国不可多得的技术型官僚,能力出众,效率极高,处理公务雷厉风行,常常把那些混日子的下属逼得叫苦连天。但他对百姓并不严酷,更谈不上贪污。不过,朝中大臣告他的状,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大臣说辛弃疾贪污,是因为他1194年主政福建的时候,挪用了一笔公款。
辛弃疾把这50万用在哪儿了?
1194年,也就是宋光宗绍熙五年,辛弃疾在福建设立了一座仓库,名叫“备安库”。这座仓库建在福州,存放了几十万贯铜钱和几十万石稻米。辛弃疾设这座仓库,有两个目的:第一,用来供养宗室;第二,用来组建军队。
北宋末年,中原沦陷,原先在开封定居的皇族成了金兵俘虏,而在洛阳和商丘定居的宗室子孙却大半逃出,衣冠南渡。到了南宋中叶,这批宗室主要聚集在福建,其中有官职的人靠朝廷俸禄生活,没有官职的人则由地方财政供养。辛弃疾主政福建时,每年必须从税收里挤出几十万贯钱财,为那些宗室发放补贴。
福建人多地少,田赋少得可怜,没有那么多钱供养宗室,辛弃疾只能从别的渠道找钱。他找钱的渠道,当时叫做“市舶司”,相当于现在的海关。
南宋福建只有一个海关,位于泉州,名曰“泉州市舶司”。1194年,辛弃疾从泉州市舶司账上划走50万贯,存入他在福州创办的备安库。然后呢?他从备安库里拿出30万贯供养宗室,余款则用来制造盔甲、招募民兵。
辛弃疾当时的官职是“主管福建安抚司公事兼马步军都总管”,简称“福建安抚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掌管一路军政大权,供养宗室是他的职责,保境安民也是他的职责。他从泉州海关拿钱招兵,并不为过。当时朝廷派往各地驻扎的正规军腐化堕落,战斗力低下,辛弃疾想用他自己招募和训练的民兵来弥补正规军的不足,出发点也是对的。
但是,辛弃疾没有向朝廷请示,直接从泉州市舶司提钱,直接竖起招兵旗,这就犯了当时朝廷的大忌。您知道,宋朝皇帝一贯重文抑武,一贯强干弱枝,最怕的倒不是外敌入侵,而是军阀割据。辛弃疾没有得到朝廷批准,就在自己的管辖地招兵买马,很容易让朝廷起疑心。可他招兵的宗旨并无过错,所以宋光宗和朝中大臣就用“掩帑藏为私家之物”这个罪名,免去他的官职,将地方割据的风险扼杀于萌芽状态。
远洋贸易的惊人利润
辛弃疾一次就从泉州市舶司提走50万贯,这个泉州市舶司为啥能有这么多钱呢?
宋高宗绍兴六年,也就是1136年,一个名叫蒲啰辛的阿拉伯商人,沿着海上丝绸之路,从东南亚运来一船香料,在泉州报关。泉州市舶司照例抽税,从这一艘船上抽取的关税竟然高达30万贯!泉州官员将这个消息上报给福建安抚使,福建安抚使又上报给宋高宗,宋高宗大喜,当即赏给这个阿拉伯商人一顶乌纱帽,还下了一道圣旨:“候回本国,令说喻蕃商广行般贩乳香前来,如数目增多,依此推恩。”意思是让蒲啰辛回国宣传,如果还有外商能给南宋朝廷贡献更多的关税,一样会给官做。
外商一艘海船抵达泉州市舶司就能贡献30万贯关税,通过这个故事,我们可以想象当时远洋贸易的利润有多大,也可以想象南宋朝廷从海上丝绸之路得到的回报有多高。
当然,在南宋一个多世纪的统治期内,甚至在两宋三个世纪的统治期内,绝大多数来华贸易的船只都不能贡献这么多关税。1160年,宋高宗曾经询问一个熟悉海关税收的御史:“泉州市舶司岁入几何?”御史回答:“抽解与和买以岁计之,约得二百万缗。”所谓“抽解”,就是对外商船只的货物按比例扣税;所谓“和买”,就是让海关直接收购一部分货物,再由政府卖到民间。抽解与和买加起来,泉州市舶司一年大约能有200万贯的收入。
200万贯是多少钱?咱们现代人可能没有概念。不过我们知道,宋高宗和金国签订和议之后,每年交给金国的岁币是30万贯(另加30万匹丝绸)。后来宋孝宗又和金国签订和议,每年交给金国的岁币是20万贯(另加20万匹丝绸)。换句话说,仅仅是泉州市舶司这一个海关的收入,就可以弥补南宋朝廷很多年的战争赔款(不算丝绸)。
宋朝在多地设有市舶司
1180年,辛弃疾在湖南创建“飞虎军”,为了给这支军队装备战马,花了5万贯在广西买马500匹。然后辛弃疾又置办盔甲和兵器,招募军医和兽医,高薪聘请马步军教头带领新兵军训,总预算只有30万贯。可是湖南没有市舶司,辛弃疾无钱练兵,只能从酒水专卖上想办法。他为了尽快“创收”,将湖南原有的“税酒法”改成“榷酒法”——本来允许商贩卖酒,官方收税,他禁止商贩卖酒,改由官方统一销售。这项改革闹得酒商和酒店怨声载道,而通过酒水专卖获得的年收入只有15万贯而已。
南宋第二个皇帝宋孝宗刚登基的时候,“户部岁入一千二百万缗”,中央财政一年的总收入才1200万贯。到了南宋中叶,财政收入增长,户部年收入也只有3000万贯。所以,宋高宗在位时泉州市舶司一年200万贯的收入,绝对是一笔巨款。
事实上,宋朝有很多个市舶司。北宋中叶,山东密州(今诸城)、浙江明州(今宁波)、浙江杭州、广东广州,都有市舶司。进入南宋,密州市舶司归金国所有,还有明州、杭州、泉州、广州四个市舶司。南宋国土狭小,军费开支巨大,冗官冗兵的弊病比北宋更加突出,却仍然能在金国和蒙古的先后攻击下存续一个多世纪,绝对离不开几个市舶司的经济贡献。用明末清初学者顾炎武的话说:“南渡后,经费困乏,一切倚办海舶,岁入固不少。”
南宋时期,高丽臣服于金国,原先主要接待高丽和日本商船的明州市舶司收入锐减,杭州市舶司则形同虚设,一直为南宋朝廷做出巨大贡献的海关,其实只剩下广州市舶司和泉州市舶司。
(据《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