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落于湖岸与青山间,推窗面山,侧窗见水。雨中的山,独有一份苍翠,漫山植被郁郁葱葱。雨过,白雾袅袅,悬停于山巅。或缓缓穿林,缥缈间,弥漫着初秋白色水汽,像捋过指间顺滑的青丝,有着一份轻灵与坦然。
湖上烟波,在初来的雨中,空濛微淡。不见环湖远山,只在朦胧中,留给远眺时那一刻怀想。初秋风来,有着含蓄,已不像夏末过境的台风急促,兴浪而起,乌云翻动,阵势而起。
想起城中曾经旧居,初入住时,逢上第一场秋雨。风来时,哗哗作响。寻声,原来是楼下一片竹林,在雨中细叶合掌,竹梢晃动。再仔细聆听,还有楼下雨打芭蕉声,楼上雨棚声,管道汩汩拥挤的水流声。
那时,雨来时,喜欢站在楼台观望,屋脊如格,承纳着每一细碎的雨水跳落、融入,归细流,回于大地。
如今新居高了几层,似乎隔断了秋雨中植被入耳声。水泼窗玻,雨打栏杆,急簌簌,似扑面而来,忽而撞出金属质感声音。恍如乐器,陡然想起前几日坐在飘窗台上,借黄昏时光,反反复复听着《守候》。
林海用钢琴表达着他内心音乐上的守候,也是听曲人意念上唯我的守候。像曲首琴音而至,似乎没有铺垫般过门,只用主旋律一次次徘徊,将情绪推至高处。往复间,念想而生,穿插着女声低低和曲,不禁沉湎。和音上,忽然宁静,只有琴键音表达心绪。继而暂停,暗淡充满雨水湿气的绿色空间里,等待一珠晶莹的雨滴落下。曲再声起,让我们跌宕有心,在一次次守候中,守候不可归的期望,守候曾经守候的人。
雨色窗模糊,楼下那红雨伞来了来,去了去。已然被油画质感的绿林道间,错落着小路,归于不同的方向,归于日日不同守候。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
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宋人蒋捷的词,喜欢了多年。只不过再读有不同,如同《守候》,初听浅浅忧伤,如今听来多了淡然。人生一场雨,豪雨少年,绵雨中年,夜雨老年,缓了节奏,缓着一辈子步伐。
恍若窗前一杯白开水,由炽热到温和,最终归于平和与清凉的结局。少壮与苍老的守候,也许是一曲一词节奏,也是秋雨节奏,人世节奏。如我们入世而来,负载吾心,一半集欢喜,一半载忧伤,深浅有余,冷暖自知。
夜色已垂,万家灯火。秋雨如丝,一任阶前,恍然梦一场。湿漉一座城,湿漉一段记忆,湿漉一个日子,也湿漉一场初来的秋天。
站在这初秋路口,灯火暗淡,凉意四起。且安然告别那些曾经虚无炽热人世浮念,那些不能再谋面的人与事,不妨静静与自己独白。
坦然于一场秋雨时光里,像《守候》念想中的休止符,稍作停顿。不妨再捧一捧初秋新雨声中的凉,曾经执意守候中的,呵护在手里一抹秋味的凉。
文/杨 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