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单人照很少，大多是集体照，比如出席某次会议或参加某项活动。四寸的、六寸的居多，有的已经泛黄。我还发现两张母亲年轻时代的黑白小照，不由盯着想探究藏匿在影像背后的清新与私密。素颜的母亲端庄、幸福地微笑着，眸子里是纯真的憧憬。更可喜的是，其中竟有3张父亲五十年代初穿军装与战友们一起合影的旧相片，军人最英武的一面被摄影师表现得淋漓尽致，眉清目秀、年轻英武、手握短枪的父亲多么年轻，多么意气风发！我惊讶之余又惊喜无比，不禁潸潸。而父亲和母亲始终微笑着，不语。看着看着，就有经年老箱老柜中散发出的馥郁沉香，绕于心间，令人迷醉，恍惚中不知今夕何年。面对弥足珍贵的旧相片，我不敢再有闪失，当即用单反翻拍，留在自己身边。我喜欢父亲和母亲脸庞的那份淡定与从容。父亲和母亲生前很喜欢这些旧相片，常指着照片上的某个人对我讲起他们的故事，感叹时光的流逝。这些旧相片一直安静的耽在抽屉里，不

　　知不觉间竟伴随我长大成人，直到娶妻生子。

　　尽管光阴流转，风蚀剥落了影像，但人的记忆可是永存。旧相片中，我尤其喜欢看站在母亲身旁、那个大眼睛剪短发的小男孩的那张。那是甜美无忧的时光。常常想起母亲对我说：“儿子，不管你将来遭遇什么，回忆起来还有一段快活的日子。”是的，我骄傲，我有一段快活的日子——不只是一段，我相信那是一生悠长的岁月。

　　每翻这些旧相片，我总怀着特殊的情感。旧相片凝固了历史瞬间，会让人感到亲情从未远离。那时，父母年轻，妹妹们活泼，而面对镜头胆怯的不会笑的我，样子有点傻。那全家福、我与妹妹的照片曾被夹在书桌玻璃台下、挂镜框里上了墙供很多人欣赏。直至今日，我发现，纵然时间总以其残忍的方式为人间一切打磨，以至于天荒地老，亲人远去，温馨无觅，自然谢尽。而父亲母亲，其人其旧相片，却持久地美丽着，在静静地凝视中，成了历史最玲珑剔透的见证。于思量中觉出了悠长隽永的意味。我那时十二岁，眼神清澈，神思青涩；明显摆拍的姿势，配合那傻傻的笑容。初中毕业时，我就照了这样的一张黑白小照，现在回看又好玩又可贵。好玩的是稚气，可贵的还是稚气。时过境迁，才感觉到旧相片留下的念想儿最多。

　　然而，命运弄人，当我们逐渐成长，生活慢慢变好时，母亲却在65岁那年突然被诊断患上了恶性肿瘤。当时，我们一直瞒着母亲。在母亲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尽可能抽出时间多回家里来陪伴母亲。1997年中秋时节，母亲溘然长逝。办理丧事时，为母亲寻找遗像成为一道难题。看似母亲有很多照片，但却没有一张称心的。大都是年轻时照片或合影偏多，最后找了一张相对满意点的镶嵌在墓碑上，大家看过后都说神形兼备。此后的无数个夜晚，母亲总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醒来后面对寂静的夜，我会想道：在母亲短暂的生命中，我没有给她买过一件礼物，没有祝福过一次她生日快乐，甚至没有一次温暖而简单的问候。每念至此，我都如万箭穿心。而今，我已经把母亲的形象妥妥的安放在心里了。母亲的一颦一笑都将与我终身厮守。

　　2009年初春，90岁高龄的父亲离世，去天堂与我母亲做伴了。每年清明节，我定会去父母墓地静静地站立一会，感受墓碑上俩老遗像那仍能给我无穷力量的深沉注视。

　　一个镜头，就是一个故事；一张旧相片，凝聚一份真情。

　　文/林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