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6日


民国废除春节始末

《内蒙古日报》(2017年1月26日) 10版

农历十二月晦日,是传统春节的除夕。这一天也是除旧迎新的重要时间界点,一年中最丰盛的年夜饭,也在当晚一家团圆中开席。按照传统,当天的祀先,也有将祖先请回来团圆的意思。团团圆圆中的历史和家庭伦理,以及人们在节日中许下的美好愿望,让春节的意义历久弥新。

但百余年前,春节却在被查禁之列。1912年1月2日,南京临时政府发布了《临时大总统改历改元通电》:中华民国改用阳历,以黄帝纪元四千六百九年十一月十三日,为中华民国元年元旦。经由各省代表团议决,由本总统颁行。当时,清室倾覆,民国草创。新政府“改历改元”,原是延续势如破竹的革命精神,与清王朝彻底决裂,移风易俗,改造社会,内中有追求世界大同、与国际接轨的意思。改用阳历(又作国历、新历),也就废除了农历(又作旧历、古历),按农历计算的春节便在取缔之列。

相安无事的官、民过年

虽然明文废止了农历,但千年相沿的民众生活,都是遵照农历的岁时节令度日,早已颠沛造次无违于是。农人安排农事、商店清理账目、民间婚丧嫁娶、缔结财产契据,乃至集镇墟市和庙会赛会,无一不是遵照农历。

因而,真要在朝夕之间,下一纸令文,移掉农历,只能浩叹民众难于更始。农历不能遽废,春节也就照过。

袁氏当国,无暇推广新历,反倒每逢春节,让政府“向例放假3日,以资休息”。黎元洪上台后,要洗刷一番,说“春节日,府中各机关在职人员,仍照常办公,亦不得藉词请假”。但也只是恩及官厅,功不至于百姓。

官厅和民间各自过年,社会上就出现了过完阳历年又过阴历年,“一年两元旦之奇观”。若阴历元旦在阳历1月,便是一月过两次年。1925年1月1日,颜惠庆去了一趟陆军部大楼,然后在正觉寺玩了1天。24日大年初一,颜又到段祺瑞、王正廷等“府上投刺致意”。阳历年的热闹,除了官厅悬挂国旗、具文道贺外,常熟的徐兆玮说“(1934年)阳历元旦日,寂无举动,惟小学校放假,稍为点缀耳”。阴历年则有另一番热闹景象。

北京政府时期的春节,虽于有乖于改历法令,但政府听之任之,或与民同乐。官、民也能相安无事各自过年。至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官厅自认孙中山的衣钵传人,不能坐视民间过旧历年,不奉民国正朔。

查禁中的春节

北伐尚未告成,广州方面便决定废除阴历,厉行阳历。1927年1月9日,留守广州的总政治部后方人员,组织了专门的“废除旧历运动委员会”。总政治部对民初以来阳历和阴历并行的局面,深以为耻,“中华民族永在不新不旧之间蒙羞,世界遗憾何极”,要求政府督促民间厉行阳历,开口即说春节:

旧历年关,凡我政府所辖之行省内各机关、团体、学校,以及民众,不许放假庆贺、拜年、张贴春联、悬灯结彩。

1月27日,武汉国民政府决定废除旧历。这条消息也是很晚才传到上海,“(汉口)政府决定废除旧历,元旦次日,令各商店一律开市。”

这一年,不在国民政府辖区的常熟,尽管市面萧条,除夕仍是新年景象。当地人徐兆玮在日记(2月1日)中说,“今日除夕,廛市萧条,闻典当中人极拥挤,夜犹未绝,可想见闾阎之困。”民间最重春节,赤贫人家,到除夕当天,即便到当铺质当,也会略备年货。当铺在除夕夜的拥挤,虽是哀民生之多艰,但也是颇有年味。不在广州国民政府辖区的北京,也是照过阴历年。北京大学放寒假21天,从1月31日起,至2月20日,即腊月廿八到正月十九。而国民政府管辖范围内的福建,也有过阴历年的。时在厦门大学的顾颉刚,除夕夜有“振玉邀吃年饭”,席间宾主9人,杯盏几巡,“回思旧事,甚起怅惘”。

更有意思的是蒋介石1928年的两个新年。阳历元旦,蒋早起,自思责任重大,乃效曾国藩诵“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袁了凡语)立志。时,蒋已决定再度出山,“决然誓之曰: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民生凋敝,党国分崩,余岂可坐视其再误乎?毋求一家之幸福,勉进革命之责任,守此誓言,始终勿渝”。1月22日,“今夕为除夕”,蒋“以夫人来归,乃第一次度岁”,“邀友好与戚眷属,皆来聚坐守岁”。蒋介石在1928年过两个新年,虽有碍政府法令,却在情理之中,也是阴历新年于法理当废、于民情当存的生动写照。

胡适的看法

当时舆论对一年中两个新年的现象,有批评政府的,有反思社会的。胡适认为,“凡新政府的成立,第一要著时提倡民间正当的娱乐,使人民忘却过渡期中的苦痛,而觉着生活的快乐”,“今日的政府无恩惠到民间,而偏要用全力剥夺民间的新年娱乐,令不能行而禁不能止,则政府的法令更受人轻视了”。

(据《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