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明月,是我人生的盈缺。
当我回到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草原,我用几十年积攒的气力竟叫不醒一朵萨日朗曾经的灿烂。或许花还是如初,草还是如故,只是花草间放牧牛羊的童年已走远。
缓缓舒展开记忆的绿叶,吐故纳新,慎重地进行一次念想的光合作用,尽力复原故乡的那张泛黄的底片。
故乡的每一滴水都有大河的浩荡,摆渡我抵近无边的善良;故乡的每一粒沙都有高山的威重,戍卫我灵魂不可逾越的边疆。
马蹄窝里静静地卧着未曾走完的远方,阳光一把一把抛撒出盐的光芒。再快的速度再远的征程,也甩不掉身后茂盛倔强的思念。
二十多年前的远行,是否是一次对故乡的叛离?否则为何受到如此严厉的惩戒,让我慢慢患上一种不治之症——日益加重的乡愁。为了救赎,我须臾不敢淡忘土地赋予的信仰。
故乡,是我今生今世无法卸下的最重最重的行囊。
谷子,扶起岁月的坚强
暮色苍茫。
老人倚在刚刚码好的谷垛上,慢慢咀嚼着一粒粒艰辛而饱满的时光。
夕阳下,老人拥有了耀眼的光环。每一株谷子都能扶起他对岁月的瞩望。
老人坚信,只要诚实的谷粒在,日子就不会倒下。
一群麻雀砸在谷垛后又迅疾反弹到一棵苹果树上,像结满一树叽叽喳喳会叫的果子,一脸成熟的羞赧。
麻雀撞散了黄昏里的一抹明亮,大地开始铺满谷子的金黄。
在老人的眼里,这些麻雀是邻家淘气的顽童,让寂寞的空旷充满了情趣和怀想。
麻雀是一群时光喂养的孩子,它们耐心地等待老人慢慢站起抖落满身的霞光。
秋天,唤醒尘世的独语
秋日高远。那朵秋菊是不灭的灯盏,燃出淡雅清香的宏阔。万物的谎言变成了影子无处藏匿,扶着摇晃的微尘,顾影自怜。
我驻足等待时间,让他抛下所有凋谢的暗影,陪着我的灵魂行走在枯萎的前面。时光之外,野草的沉默略显寂寥。远处的群山被归雁含在口里,轻易不敢喊出草木尽染的尊严。
秋天,我等风来。吹落满身的虚名与炫耀。每一棵树都是立在人间的刀客,每一片树叶都是寒气袭人的一把把锋利的刀,随时刺向寒冷。刀锋上挤满霜华与呐喊,砍断与生死无关的杂乱。
独自一人登高立于秋日的黄昏。
风舞一条清练。秋水隐遁于堤岸,一抹秋寒捆起了所有的承诺和背叛,倚立在茫茫的荒原。
西风撞翻天边高悬的酒囊,江山被慢慢醉透,伤了一川远逝的洪流。
霜露一点点浸白黑首,天凉秋作赋。不知谁能吟出天地间众生之客愁?
秋夜。一轮明月停泊在蟋蟀悠长而辽阔的声域里,掩灭星光,独钓寒秋。
月光有毒。这中了毒的蛩鸣多像一条马鞭,挥舞在头顶,不停地抽打自己。好痛,月光绽放得那朵洁白的伤。
深秋,叶子和风有同样的重量。夜风如水,洗净一个秋。不知有多少只蟋蟀同时撬动那一层落叶,打开一扇窄门,让一束生命的亮光一闪而入。
光阴低眉颔首,似乎从不问询尘世间的过往。那就让这秋天双手虔诚地捧出人间的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