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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男轻女的卢果

  □特乐依

  姥姥住的西屋有两个榆木箱子,泰然自若地睡在炕上。靠里面那个装着四季的换洗衣物,外面这箱子存放着她总是舍不得穿的袜子线裤,用手绢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人民币,还有那些极度引诱我的各式小零食。因为总有各种好吃的会从那出来,那个箱子就成了我每每馋嘴的惦念。

  那时候,姥姥每月都准时开出猎民的护林员工资,也许只有十几块钱,但这足够满足当年喜好零食的鄂伦春老太甜嘴了。在森林中长大的姥姥,暮年后,对儿童食品有着极度的偏爱。她会拎着面袋子排在孩子的队伍中间等着崩爆米花,会去食品商店买回各种样式的糖果饼干。曾有一度,汉语一窍不通的姥姥着迷似的眷恋上了康师傅方便面,可能因为特别喜好的关系,还会用汉语生硬地说出“康师傅好七看不边!”(电视上说的是康师傅好吃看得见的广告词。)但,尤为讨姥姥喜爱的当属卢果。

  卢果,北方的一种面点小吃,四方块的,油炸后上面淋满芝麻,香香酥酥的,味道偏甜。我和弟弟常常虔诚地并排站着,盯着姥姥从箱子里取出卢果。当时的身高看不见安置在箱子里的卢果到底有多少,只有乖乖地等待着赠予。姥姥左手里两个,右手里两个,平分给我和矮我一头的弟弟,看似公平的待遇不久后就被我看出端倪,在我的两块卢果平安进肚后,居然神奇地发现弟弟的裤兜里还有三个?幼小的我不认识孔融,当然不懂让梨。找姥姥评理,她会理所应当地还是讲那句老话,大致意思就是:“有小鸡鸡的弟弟就应该是这个待遇”。没人给我讲过翻身农奴,男女平等之类的道理,于是,我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对这个待遇特殊的弟弟存有报复心理。除了撅着嘴,只能默认了。不然,担心那两块卢果会飘回姥姥的宝箱里。姥姥重男轻女的理念,单单在小食品方面就表现地淋漓尽致。小时候可能有过抱怨,现在,却是再也想不出当时的嫉妒是何种模样了,随着我的成长则更为淡化。

  妈妈常常说起,舅舅英年早逝后,这个灵魂无比坚硬的鄂伦春女人,是怎样承受着青年丧夫之后又一次致命的打击。所以喝酒成了姥姥解百愁的方式。小小的我猫在床底下倾听酒后的姥姥一夜夜的唱歌,那调子在深夜里被拉得细长,蔓藤般爬满墙角。

  姥姥酒后的长调,多年来都是褐绿色的。那调子带着粘稠的影子,呆呆地站立在姥姥身后,跟随一生。

  直到弟弟的降生,才填补了她内心被岁月山崩的大坑,重新恢复起了对生活的热情。鄂伦春族里的狩猎男人是不可或缺的,姥姥似珍宝一样呵护她的外孙,亲手缝制独属于鄂伦春男人的民族花纹狍角帽,追逐着在奔跑中长大的小脑袋。

  “卓啰”,是姥姥赐予弟弟的名字,鄂伦春语译意是“石头一样坚硬”。寄托着姥姥对弟弟的深切期盼,希望弟弟在神灵庇佑下,似磐石一样结结实实地成长。这名却在汉族户籍员的大笔一挥下,与风靡于80年代里的异国侠客“佐罗”同名同字了,老人家根本不懂那个异国侠客“佐罗”为何等人物,她所祈愿的只是,家族里男性成员的福寿安康。

  没读过一天书的姥姥会在石英钟上默认指针方向,准点唤我起床上学,会为我烘烤抹着荤油的“饭盒面包”,会在我漂亮却不怎么保暖的皮靴里,塞满犴毛……

  她既细腻着能给予我的所有的爱,也会依然如故地坚守自己重男轻女的观念。姥姥箱子里的那些卢果,至今依旧和姥姥一起香香酥酥地存在着我的心里。

  偶然间路过蛋糕店,还会闻到那熟悉的沁入心脾的卢果芳香,思绪会不远万里地追赶到年少时光,看见淳朴慈爱的姥姥,手心里攥着那油香酥甜的重男轻女的卢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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