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赤峰市宁城县存金沟乡,老家前后那山花烂漫的两座大山和成片的树林,孕育了房后一涧清冽的溪流和门前汩汩流淌的小河。更让我难忘的是那些生机勃勃的冻青树,它们生生不息,静静地延续着一个庞大的族群。
据史料记载冻青即槲寄生,别名:北寄生、桑寄生、柳寄生、黄寄生、寄生子,为桑寄生科槲寄生属灌木植物。生于海拔500-1400米阔叶林中,寄生于榆、杨、柳、桦、栎、梨、李、苹果、枫杨、赤杨、椴属植物上。
冻青树上有我童年的记忆。从我记事起村里房前屋后的树林里就有很多冻青树,主干粗的十几个小朋友手拉手才能抱住,她的躯干粗糙龟裂,树冠如幡似盖,满眼风韵。虽经岁月风霜,枝干遒劲有力,蓬勃灿烂。特别是树上那一串串圆圆的绿色球球像鸟窝、像风铃、像灯笼……冻青树下是宽敞明亮的平地,如果站在山顶往下看,大有天垂野阔,群山如屏,层峦起伏之状。童年是甜蜜的,冻青树下,充满着多少爷孙情、父母爱、手足温暖,还有与小狗、小猫、小虫子的友谊。童年是多彩的,我们在大树下玩啊、闹啊、读书啊。一到傍晚,就缠着大人在树下给我们讲故事。清早,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和小伙伴朗朗的读书声。我喜欢和小伙伴们坐在树根上望着树上的叶子,就像数天上的星星数呀数,一会儿钻进树洞里捉迷藏戴着自编的柳条帽吹着柳笛“表演八路军捉鬼子”,一会儿又爬上去躺在树干上看云卷云舒,月落乌啼。
冻青树是家乡的灵魂和标识。小时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老家,人们日常生活还是停留在柴米油盐。那时候,光说冻青树之大,随便一根枝干就是一户人家半个月的柴火。但从我记事起,乡亲们宁愿走上几里路上山拾掇柴火,也没人拣拾冬天凋落的树枝烧火做饭。天地万物,长得异相就成为神物了,积年累月,风抚雨润,经络和肌肤中便有了莫名的仙气。乡亲们固执地相信这些几百年老树代表看不见的神灵,是村庄的保护神。有人还在树上系上红丝带,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那年月生产队开会、组织活动都要在大树下进行,如果谁家孩子考学、参军,哪家娶媳妇、嫁闺女,以及乡亲们劳作完一年收获丰收时,都要在这棵大树下举办隆重的仪式放电影、唱皮影戏以示庆贺。每逢春节,生产队就组织全队人员在这里排练文艺节目,举办文体活动。生产队里男女老少聚在一起,踩高跷、扭秧歌、荡秋千、摔跤、唠家常……整个正月锣鼓声、鞭炮声、欢笑声在山沟里回荡,原本静寂的小山沟变得红火热闹充盈着一股浓浓的年味……
冻青树暖不争花红,寒不改叶绿;四季如常,青葱本色。春天,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夏天,她顶着烈日的炙烤经受着高温的考验,历练自己的坚强意志,为人遮风挡雨,奉献一份荫凉;秋天,鸟雀在婉转的啾鸣里打落叶子,藏在泥土酽香和草木深藏的乡风里;冬天,其他花草树木还在料峭的寒风中蓄势时,她却长出很多红黄颜色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明丽璀璨。更难能可贵的是,冻青树还有许多药用价值。带叶的茎枝具有舒筋活络,活血化瘀,用于筋骨疼痛,肢体拘挛,腰背酸痛,跌打损伤。补肝肾,强筋骨,祛风湿,安胎等功效。槲寄生提取物可改善微循环,其中生物碱还具有抗肿瘤作用。
一棵树,皮上有多少纹路,就有多少故事;枝上有多少叶片,就有多少诗篇。要读懂一棵古树,就得俯下身去吻它的根,那根里浸泡着先人的血泪;要读懂一棵古树,就得仰起头去看她的冠,那冠中容纳了无言的悲欢。曾几何时,在这片抗日烽火燃烧的地方,在烈士鲜血染红的冻青树下,记载着宁城县第一个女八路王桂兰、威震敌胆的抗日英雄高桥、英雄少年丙丁火,抗战烈士陈子实、赵洪武等一批批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和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岁月荏苒,我17岁离开家乡,至今已经30多年,这期间有多少与我一样的游子离开家乡在祖国天南地北拼搏奋斗!但无论如何,那份淡淡的乡愁早已融化进我们的血脉里,成为梦中温暖的记忆,变成了一曲曲思乡的歌……
今年清明回乡祭祖,青绿大地湿漉漉的,远山、近水、田野、小桥古朴与清宁,如画的家园还建起了党群活动中心、文化广场、图书室、卫生室,修通了柏油路、自来水,父老乡亲们更是诗意地栖居。住进了新房,办起了农家乐,搞起了超市、电商,玩起了抖音、快手……而那些经历风霜雨雪的冻青树,沧桑有力的根脉仍在这片土地上延伸着、生长着,繁茂的枝叶嵌在蓝蓝天空的一角。
一些情怀,只能无言,放逐岁月,才会愈加清晰。时光把不堪赠予人的同时,也把经历的硕果随手相赠。叶落归根,趁着思念还能感知疼痛,趁着脚步还能记住回家的路,赶紧出发吧!去静静地守着青瓦老宅,看着千年古树,“昔日惊飞堂前燕,重新飞到咱的家。”也许,此时此刻,那些身外之物离我们越来越远,而我们离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