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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黄河故道(组章)

  □梦阳

  故道雪与麻雀

  落雪的正午,麻雀,这古老的土著,在故道上不经意间就寂静成了雪的一部分。

  偶尔一两声怯怯的啾啾自树梢跌落,故道也会敞开辽阔的怀抱一一捡拾。

  大地一片寂然。

  辽阔的苍茫中,一些事物因着风而越发清晰起来;苍茫的辽阔中,一些事物因着雪而越发模糊起来。

  此刻,唯有落雪的声音在故道上空簌簌地飞行,飞着飞着,就将远村近庄连成了一个整体,让故道的每一颗沙粒都充满神秘,每一株枯树都显得辽远。只是,这样的声音梦中的人类听不到,耸立的楼房听不到,独行的孤狼听不到,穴居的虫儿听不到……

  唯有麻雀,故道大堤上那只翘着一只红爪沉思的麻雀听得到。

  走近故道,你就会看到,它身后那卷白得耀眼的宣纸上,有一行梅花小篆,依稀书写着生命的隐喻,还有一茎枯草在风中正低头忙着以狂草体为之签名。

  这一切,不知有谁读得懂。

  懂,与不懂,也许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人们早已与故道越来越远了,而它还是原初的模样:质朴如初,木讷如初,既不与人类一起进化,也不与人类一起进城。苦了,啾啾两声;乐了,啾啾两声。就像这故道的飞雪,苦也簌簌,乐也簌簌。

  其实,这个世界上只有它们才真正抵达了禅境。

  一头驴,在故道

  一头驴,背着夕阳,独自在立在故道深处,仿佛一株干枯的胡杨矗立在空旷的大漠。

  它一会儿回头望望,一会儿向前望望,偶尔打个响嚏,依旧一副茫然的模样。

  没了缰绳的牵引,驴子迷失了方向;没了鞭子的抽打,驴子丧失了力量。

  一朵驴子模样的云慢慢踏过故道的对面,它漠然地望了望。

  一段干柴坠落,猛地砸中它的屁股,它便腾地一下蹿出好一段距离,那一瞬,它找回了丢失的力量。

  其实,行走在世间,驴子免不了总要做些不想做的事情。比如,日复一日地绕着磨道行走却做着日行千里的梦。毕竟鞭子就在屁股后面高举着,最憋闷的时候也只能昂着头颅“昂昂昂”地高鸣几声。

  此刻,穿过故道昏黄的黄昏,我从驴子的身上阅读到了人生,驴子从我的背后又感悟到了什么?其实,我们谁又能真正读懂谁?

  我不知道这头驴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故道,但我知道,面对世界,你可以不屈服,但必须学会容忍。或许,这就是这头出现在故道的驴子无言中告诉我的,或许又不是。我决定留下来,在故道,与这头驴子一起。

  油菜花开

  东风的河流里,是谁,高举着淡黄的灯笼列队恭候春天?

  三月的阳光中,是谁,披绿甲戴黄盔大肆占领田间路边?

  油菜花,油菜花,三月一声浅浅的呼唤,黄色海洋般的油菜花就芬芳了故道的春天。

  一忽儿还土里土气的油菜花啊,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出落得少女这般水灵了。当然,这油菜花要是一棵一朵绝对是不够,要开,就开遍山野田间;要笑,就笑彻河畔村边。只是这繁多的油菜花用花山、花田都是不能表述恰切的,最好的形容应该是浩荡的黄花花的海洋的吧。要不,那阳光中迎亲的蝴蝶咋总也飞不出这金灿灿的花浪呢?那细雨里吟诗的蜜蜂咋总也泅不过这芬芳的花涛呢?

  也许,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在油菜花的海洋里,做一抹沉醉不思归路的阳光,或者成为一朵参禅梦蝶的花朵,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恍惚间,我便真的不知是我成了一朵黄花花,抑或一朵黄花花成了我。这似乎是一个宇宙的秘密,那飞来飞去的蜜蜂和往返穿梭的蝴蝶总也不肯点破,也许,它们觉得沉默才是最好的表达,或者它们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可言说的言说,那就由着它们吧。只是,那些在花海里踏浪的油菜花嘴角上翘、笑面嫣然的少女大大方方地放飞铃铛般的欢笑,自自然然,眸光流彩,任人欣赏和拍照,就足够了。

  倏地,那蜿蜒而去的清澈的河流跳了一下,那一瞬,我方微笑着领悟:众志成城的油菜们心连着心,正像是心心相印的恋人抑或团结向上同学,你搭一把手,我搭一把手,彼此粲然一笑,就举起了故乡辽阔的春天。

  而潜泳在故道春光深处的我,被油菜花迷醉了的我,思想的轻舟拒绝一切世俗的物质,此刻,只一心一意地摆渡真爱与至美!

  红高粱

  一条狗在大堤下追咬着一朵像狗一样的云,追着,追着,云就淡了。

  坐在背风坡下放羊的老人,头点了一下,再一抬起,满地的高粱便齐刷刷地高高举起了红红的火把。

  那一刻,西风也忙不迭地绕道而行,一不小心,竟把午后的太阳撞得一个趔趄直坠到大堤下的芦苇丛中。

  我就是那一刻抵达的——故道最辉煌的时刻。

  日子,早已经被高粱们丰满的期待绷得醇香满怀、红红火火:

  燃烧的火样的高粱穗儿,饱满而深刻。它们无一例外地都低着头,依稀在沉思着什么。思索什么呢?那只端庄地禅坐在高粱上小鸟总也不肯道破着宇宙中的隐秘。

  长长的高粱叶子在大堤下闪动着一束束别致的闪电,仿佛一泻汪洋的洪水一起汹涌着冲向辽阔的故道,高空的大雁只看了那么一眼,就眩晕了好久好久。

  瘦挺的十八节的高粱秆,每一节都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至今毫不憔悴,那凝满阳光与闪电的身骨啊,依旧不悲不喜地挺立着,仿佛一株株超然的隐喻。

  你走近来看看吧,看看那遒劲的血脉突起的高粱根吧,每一条根,都青筋裸露,都深深抓紧着大地。那根下的泥土,每抓一把都隐隐会渗出殷红的血来。我知道,它们一定都怀揣古老的训谕——我们也许可以刺破苍穹,而谁也无以超越大地。所以,它们一生都不停地扎根,再扎根,在岁月的奔流中,谁也不肯认输。

  终于,最悲壮的一刻抵临了:一张张月光磨亮的镰刀在起伏的虫鸣中,用蔚蓝色的天空合围了故道,一道道雷霆闪过,骨头与金属撞击的声音便充盈的大地。一穗又一穗的红高粱头颅落地,毫不保留地献出了保持一生的童贞。

  没有呻吟,没有悲鸣。

  蓝天高了,白云淡了。

  大平原辽阔了。

  故道堤下,十万株断头的高粱秸干,仿佛十万只长矛,每一只都指向辽远的苍穹,仿佛在叩问青天:一穗高粱穗子落下了谁的一生?一株高粱秸干撑起了谁的一生?

  独立在秋色之外,我成了故道最后的作物。

  我努力扯起黄河故道的一角,用经秋的文字为故道努力在倾斜中寻找着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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