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小月季忽地坐起来，摸索着穿衣服。她身旁的奶奶被搅合醒了，奶奶看窗子还不亮：“睡毛楞了？”

　　小月季使劲地抽鼻子。

　　奶奶说：“咋，感冒了？这可不好，今天你要上学校……”

　　“奶奶，月季花开了。我闻到香味了！”不等奶奶说完，小月季大声说。

　　那是春天，梯田里的葡萄藤还没冒芽，村畔山坳的水库还结着冰的时候，新来的驻村的刘书记第二次来家，给小月季带来一盆花。刘书记笑盈盈说：“小月季，这是你李姐姐要我专门给你送来的。”李姐姐是刘书记媳妇，刘书记头一次来时，她也跟着来了。那天是星期天。李姐姐随丈夫专门来看小月季，李姐姐可没在这下乡，李姐姐在县城上班。奶奶和爸爸刘书记刘书记地叫，刘书记不爱听。刘书记蹲在小月季面前，小声说：“今后你就叫我刘哥哥吧，我会常来看你。”

　　盆里的月季花苗还很小，像小月季一样嫩生生的。刘书记接着说：“小月季你好好养着它吧，再过几个月它就开花了……”可要刘书记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坐在那的、一向温顺的小月季，突然一抬脚就蹬翻了花盆。

　　“你不是我刘哥哥！你是来寒碜我的，给一个瞎子送花……”是的，小月季双目失明。

　　“小月季，你听刘哥哥说。”

　　“我不听。你走开，走开呀！”

　　刘书记当时走了，但刘书记还要不停地来的。小月季家是山村里典型的贫困户，作为扶贫第一书记，刘书记必须得常来。

　　小月季家三口人，奶奶八十六了，她的爸爸没黑没白地田里劳作。至于小月季的妈妈哪去了，咱们不说也罢。刘书记第一次走来这个院子，见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呀。八十多岁的白发老人，迈着踉跄的步子在院里忙这忙那，十二岁的小月季蜷缩在房檐下像一团破棉絮……刘书记媳妇当时就哭了。

　　为了得到各方关照，刘书记先为孩子办了残疾证。又为这家人办了低保。扶贫的宗旨是造血，刘书记接着又为这家人蹿贷款买牛。借贷出现卡壳，刘书记索性作了担保人……

　　小月季可不像奶奶和爸爸，整天刘书记刘书记地叫。她就叫他刘哥哥。她踢翻了刘哥哥的花盆后来知道错了，她很喜欢刘哥哥送的花。眼睛看不见，但她能给花浇水，也知道花长多高了。

　　刘哥哥来的趟数多了，以致他一进院门她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刘哥哥，你先来看看我的花。它是不是长得很茂盛？”

　　刘书记蹲下身：“嗯，小月季可是种花能手。”

　　“刘哥哥，告诉我，这月季花什么时候开？”

　　“嗯，大概，在小月季眼睛能看得见的时候。”

　　“刘哥哥你说什么？”

　　刘书记早已搞清楚，孩子的眼睛是小时候闹病，家里没钱医治耽误的。因而他有个愿望，孩子说不定能治好。他先送孩子去附近医院，医生摇头。正在他一筹莫展时，县里的对口扶贫单位北京的一位区长来了，刘书记立刻“贴”上了人家。区长一口应承，这让刘书记看到了希望。然而很遗憾，孩子在北京的一个著名的眼科医院待了四十天，还是没能让眼睛复明。

　　刘书记一个大男人竟偷偷哭了一场。

　　花是刘书记媳妇送的，那是听了丈夫信心满满的话后。刘书记说，我相信孩子的眼睛会治好的，我们都期待着这一刻！

　　唉！依刘书记想，北京归来的小月季不会再搭理那盆花了。因为她最信赖的刘哥哥欺骗了她。可要他没想到的是，小月季依然待花宝贝似的。

　　刘书记当然不会就此不管小月季，他要送小月季去特校学习各种文化知识和技能。今天是去学校的日子。

　　天刚亮刘书记的车就来了，刘书记帮着往车上拎东西。什么都装完了，还不见小月季出来。人们就站院门口朝屋望。

　　哦，出来了。先看到的是一簇开得鲜艳艳的月季花，接着是奶奶挽着的小月季。

　　脸红红的小月季边走边深深地嗅着怀里的花，老远就喊：“刘哥哥，花开了。刘哥哥，小月季头一次闻到人间的花儿香！”

　　刘书记两眼模糊地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