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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春天

  □张秀芳

  我的家乡在塞北,塞北的春天是花的世界。自然野生的、人工栽种的各样的花,大自然都精妙绝伦地为她们排开了花期,依次不断持续三个多月的绚烂怒放。勤劳的蜜蜂在这片花丛还没有忙完,那片星空、那片海又挤着开放,小小的生灵,不知疲倦地往返穿梭其间,好不热闹。秀水微澜春和日,芳菲旖旎四月天。看过半生的花开花落,我依然热爱着北国的春天。

  三月里的北国,春寒还迟迟不愿完全褪去,就可看到枝头饱满的花蕾,心就充满了跃动。进入四月,随着一朵朵儿花悄悄的绽放,人就一次又一次的被陶醉,酷似喝了美酒的满足。到南方去,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绮丽妖娆的花朵,虽然她们也以极美丽的身姿装扮着南国的世界,让我喜爱,但不会让我感动。北国的花,经历了五六个月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严寒之后,开出坚韧的花朵。像是一簇簇生命的焰火,充满着光和热,那不仅仅是美丽的花朵,而是一种生命的轮回,给你鼓舞、启迪和力量。

  春天来了,只要走出家门,不需刻意寻找,就会被早春的一些讯息给惊喜到。像星星一样洒落在大地上,不很起眼,小小的、黄灿灿的苦麻子花,在春风中摇曳着活泼的身姿,总是给你不经意的喜悦和感动,等到大地郁郁葱葱、姹紫嫣红之时,她就第一个被淹没在草丛中。有人说女人如花,我感觉这个小花恰如一位文静知性洒脱的女子,不为在百花丛中争奇斗艳,不为等待他人的倾慕和攀折,只为她热爱的这片土地,奉献出一生的平凡和坚韧。她从没有因为无人赏识而自暴自弃,千百年来以不变的步伐和姿态回报她栖身的土地。农村长大的我尤其喜爱她,她不仅有星星一样闪亮的花朵,她还是抗病祛火的良药。苦涩的她,是我小时候味蕾上就有的记忆,那时她能让忍饥挨饿的人们得以果腹生存下去,劳苦大众以苦为乐的基因中肯定有她的成分和功劳。

  朝着田野,稍远走几步,就会看到那梦一样清幽的马兰花。她总是生长在最贫瘠的土丘上,在早春大地还是一片荒芜时,就醒目的、一簇簇的绽放在田间地头、树林边、坟地四周,仿佛她的绽放是为纪念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奋斗过的人们。清明祭扫时,你不用不合时令地准备一束菊花,马兰花她就静默地开在那里,寄托着和我们一样的无限情思。她的根深深扎进那贫瘠的土地,一直生生不息,无论怎样的严冬,无论怎样的干旱,从没有让热爱她的人们失望过,只要春风吹过,她灿烂清幽的身姿,总会让你跟着她又一次泪眼朦胧。

  我的家乡本没有梅花,这些年城市和乡村绿化美化,引进一些本不属于这里的花草树木。还好,这些“客花”在勤劳的父老乡亲呵护下,入乡随俗,已然扎根落户,繁衍生息,大大方方地融入到祖国北疆靓丽壮美的风景中。于是,我居住的城镇道路两旁的早春变成了梅花的世界。深粉色、浅粉色、玫红色、玫粉色。一串串、一堆堆的花挨着、挤着爬满了每一个枝杈,像小时候“二月二”一到,奶奶用爆玉米花给穿的长长的“龙尾儿”。只有花,没有叶子,用我们家乡话形容那花开得“干饭蛋儿”一样。这繁茂的花,花期有二十多天,总是让人们看了又看,拍了又拍,才纷纷伴着细密的春雨谢幕,一地的密密的、柔软的花瓣,恰似一块天然的花毯子,让人不忍践踏。很对得住经心侍弄她和十分喜爱她的人们。

  为迎候着、陪伴着梅花开放,在一些向阳的地段,更早些开放的是迎春花和连翘花。一串串,一枝枝,满树的小小青翠叶片与嫩黄嫩黄的小喇叭一样的花朵相依相伴,迎着春风,花枝招展开来,既可爱又自信,仿佛春的使者,大声地招呼过往的行人:“嘿,春天来了,春天来了”。我的一位很喜欢钻研的姐姐,前几天问我迎春花和连翘花的区别,我手机百度后记了又记,到实地认了又认,还是无法准确区分她们,她们好像双胞姊妹花,乱了世人的眼睛,真是惊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其实人们应该明白,各种花有不同的性格,一如这地球上生活的人们。与其终日追慕别人,不如时时振奋自己。一个人的一生,如这春花一样的短暂,好好珍惜眼前的拥有,活出自己的美丽与潇洒。悲观的人就是徜徉在花海也会忍不住抱怨:“生活就是个骗子!门前柳条依旧垂,奈何攀折他人手!春花也是,它只能给予你短暂的安慰,幸福和快乐总是花一样的转瞬即逝;裁剪细叶的春风也会带来飞沙走石,杨花柳絮因风起,不要抓住这恼人的春天不放吧……”

  可是,郁郁寡欢的人啊!如果生活真的如眼前总是这样多姿多彩,缤纷绚烂,就算让她欺骗一生又当如何!

  春季已准时的到来,

  你的心窗打没打开,

  对着蓝天许个心愿,

  阳光就会走进来。

  ……

  当这首《春暖花开》优美的旋律又回荡在小城的上空时,我们几个同伴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春游。暮春之初,会于烧锅地杏花沟、猴头沟、白桦林、雷营子民俗村,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游故园之美景,发古人之感慨,不亦乐乎!

  几辆车蜿蜒行进在乡间公路上,远处漫山遍野的山杏花,在墨绿的松林、灰白的桦树林、挺拔的杨树林的掩映衬托下,勾勒出一幅幅多么美丽的北国大地山水画卷,简直形容不出来。不能不为理工科出身的我们悲哀。

  车在路边随意的停下,就能与粉白的杏花、雪白的梨花、嫣红的桃花、白中带粉的苹果花、白中带绿的李子花、淡紫色的丁香花疯狂地相拥在一起,撞个满怀!阵阵香气直达肺腑!忘记自己到了不能太过飞奔跳跃的年纪,那一瞬间竟让自己的华发和满是皱纹的笑脸与一树美丽的花朵呈“跳跃式”定格。我们一路欢笑着,向着那山崖边的灿烂杜鹃花丛前行。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山林深处空气是那么的甘甜,鸟儿在枝头尽情欢唱着春天。脚下多年沉积的松软的腐叶,让人走在上面轻飘飘的,梦幻一样的感觉。各种树木被柔嫩的、初放芽的新绿点缀着,春日暖阳透过细密的枝丫,洒落到我们的脸上。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那一张张经历过五十余载飞刀打磨的脸,今天竟会如此舒展灿烂。不经意间哼起了歌儿:“春天一到,古树依然开满了小花,美丽芬芳满枝丫,谁来摘朵小花为我襟上插,叫我如何不想他……”这首那时一块唱过的歌,是青春和友谊的延展;是爱,是暖,是希望,是人间四月带着淡淡忧伤的温情回忆!

  经过一段艰难的穿行,近距离体会大自然枯木逢春犹再发的勃勃生机后,让我们一行人慕名而来的美丽的杜鹃花,就在眼前扑闪着娇艳的花容,向我们问候!与荆棘和灌木丛相依相伴,开在原始次生林深处,那明艳的、洒脱的、怒放的、云霞一样的花朵,室内怎样的培育都无可比拟,无论是远观还是走近,都有一种感动在心头。《平凡的世界》里路遥说过:“我们亲爱的大地上,有多少朴素的花朵默默地开放在荒山野地里。这花朵没有人注目。也许唯有自身才怜爱自身的芬芳。可是,在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中,在这平凡的世界里,也有多少绚丽的生命之花在悄然地开放而并不为我们所知啊!”这是我当时的心境,没有说出来。唉,这思绪万千的毛病!快回到眼前,春风十里,做个开心的看花人。男人们阔步行进,喜欢登高一呼壮观天地间;女人们总是走走停停,对一切花草左顾右盼,流连忘返。一会功夫,一块来的伙伴儿兵分两路,只在此山中,花深不知处了。

  花开花谢,百花结子春深后。霜冻和狂风也奈何不了以量取胜的春花。经过风雨的洗礼和疏散,剩下的都是最坚韧的。苹果树,李子树,山梨树,山杏树,家杏树,樱桃树,毛桃树,油桃树,沙果树,海棠树……一颗颗或油绿油绿的、或毛绒绒的小家伙,淘气鬼一样挂满枝头,足够人们一年的期盼。我的一位老师曾经鼓励过那时青涩迷茫的我:“小丫头,你就是那春日的金花,银花开过才是金花。”这句话鼓励我半生,温暖我半生,还将一直温暖下去。每当我意志消沉时,每当我想放弃自己的梦想时,这句饱含期待的话语总是回想在耳边,虽然我一直未曾拥有如老师希望的那样璀璨的人生。我还是在此时此刻,由衷地感谢锲而不舍的春风,感谢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感谢温暖的春阳,更感谢这片土地上勤勤恳恳、真诚善良的人们。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坚信,那些艰难跋涉的日子过后,我们的人生会在某一时刻闪闪发亮;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我们却可以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只要在路上,就没有到不了的远方,不必害怕,不必慌张。只要你全心全意地热爱这生活,不忘初心,时间会给你一切,会让现在的你比过去的你更美好。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青少年时光就是人生的春天,播下希望的种子,静候秋天的到来。正当我们欣赏完杜鹃花,意犹未尽缓慢下山之际,看到一群如花朵一样的孩子,一张张生动可爱的小脸,在老师的引领呵护下,走入树木繁密的沟道深处与大自然相亲。孩子就是春天播撒的种子,是我们的未来和希望。走出沟道,四野里农民正在祖祖辈辈熟悉的土地上深耕细作——“为你,千千万万遍,从不曾厌倦”。一排排设施农业,平铺到山的尽头,已经成为北国之春最动人心弦的人文景观。

  春日得闲,重新登临这走过千千万万次的山峦,遥望着山后边记忆中的家园——翘首白云天,心思独旷然。不敢说地灵人杰,但是能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都是倍受父老夸赞的。我们都是这片土地上孕育出来的追梦人,十余年的苦读从大山里走出来,一直为这片土地骄傲着。那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仿佛还依稀可见我们当年执着前行的小小身影。“我抬头,向青天,追寻远去的从前……”。走出来的我们,面对竞争激烈的社会,很多人仍像他们依然坚守土地上的父兄,一生勤勉,努力向上,靠着这片土地给予的后劲儿在社会上立足。虽没有让人敬仰的成功,也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认认真真地走过了每一天。

  像少年一样“疯狂”了一天的我们,踏着暮色回到家中。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在这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温馨时刻,听着舒缓的戏曲音乐,好似有微风吹着浮云,细雨慢慢飘落大地的惬意。一点不觉疲惫的我,用亲自採来的榆树钱做了美味疙瘩汤,用带着泉水的山梨花“凉拌梨花春带雨”,家人惊呼绝佳美味。剑眉欢腾忙举杯,玉手频频未停箸,虽不会喝酒也有了要喝一杯的雅兴。等闲若得东风顾,不负春光不负卿,平凡的生活让人心底里踏实和温暖。春风十里不如有你,在春意阑珊的夜晚,能够与家人相守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春风唤醒生命,也催醒梦想。把一个春天,把一份感动,把一份美好,牢记在光阴里。猛然记取苏轼的《望江南·超然台作》“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献给属于我们的这个温暖的春天。

  来哟!我们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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