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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床明月

  □游宇明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睡在某间乡村土砖房的架子床上,眼睛嗦溜溜地睁着,不知是在思考晚上还没做完的功课,还是回忆着白天牧牛时观察到的油桐花的模样,抑或是胡思乱想着某种微妙的少年心事。月光从没有糊窗户纸的木格窗和没关的后门飘进来,轻轻柔柔,似散落一地的栀子花,又如一曲悠扬的二胡独奏。在这样的时候,小男孩常常要看很久很久,一直要到月亮慢慢爬满半边床,被子上堆满银色,才在恋恋不舍中沉沉睡去。

  这不是电影镜头,更不是想象,而是我的少年时代经常出现的一种场景。

  离开乡村已经四十年了,那座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老宅也在风雨飘摇中先变成危房,再变成瓦砾,如今又矗立成一座小洋楼,说是面目全非,没有半点夸张,但这并不影响上述场景对我的不时“回访”。我知道生活中有些东西是进入骨血的,它永远不会服从岁月和人的安排。

  老家在山区,交通不是很方便,我读初中村里才开始有毛马路(家乡人对没有硬化的砂石公路的一种称呼),毛马路的用途也似乎只有两个:平时供村民拖煤炭,建房时供他们拖建筑材料。那时的乡村,地里出的东西都是供自己吃用,很少有可以卖的,村里也没有矿藏之类,与外界的联系自然特别少。这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穷,吃顿肉得隔上十天半月,交个书本费还要等卖了家中老母鸡生的几个鸡蛋;也有好的地方,就是不会轻易被打扰,风就是风,月就是月,春天红花绿草,秋天稻黄瓜橙,原汁原味。

  乡村的月亮只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才能品出独特的味道。我小时候家里用的是煤油灯,而且煤油也是凭票供应的,不是你想买多少便可买多少,因此,家里只要不是绝对必要就不会点油灯,有月光的夜晚更是如此。我在月光下摘过茄子,串过邻居家的门,捉过萤火虫,与伙伴们玩过迷藏,听过老蔑匠“讲古”,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进了城之后,想拥有半床明月,真的是件特别奢侈的事。我现在住在一个现代化住宅小区的17楼,对面的楼房是22层。每当我在夏夜打开窗子,想让月光跑进来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定是对面楼房的客厅里发出的迷离的白色灯光,而且不止一户人家。就算月光不负我的守望,愿意从家中的大玻璃窗里偷偷爬进来,也像是白糖溶化在清水里,凭肉眼很难看出来。希望在月光下怀想往事,或者作一篇文章、写一首诗,都找不到由头。

  突然想起一段经历。某年,随着一个作家采风团前往湖南新化奉家山下团村。吃完晚饭,我们几个朋友披一身月光沿着渠江散步,听虫鸣唧唧,看流水潺潺,打闹声、欢笑声盈满小路。回到所住的农家乐,月光正斜斜地照在我睡的那张简易木床上,一半明一半暗。我特地没开电灯,就着月光脱了外衣,在床上静坐了个多小时,观赏月光的位移,倾听时间的流逝,心月交融之时处处都是碰着好看的电影般的欢喜。我知道世间的人与事都可能变化,我们的内心也可能因为遭受某种挫折变得苍老,唯有月光永远是纯净的、善良的、内外一致的,它只履行一项使命:在黑夜中尽自己的力量照亮人们,不管你的职位是高是低,也不管你的名气是大是小。

  半床明月,也是半床人生、半床诗意和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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