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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自己也还原为孩子

  ◎宋生贵

  ……

  这天晚上,阿因就去遨游“有情世界”。

  他吃过夜饭,正被母亲逼着去睡的时候,忽然看见地上一块白布。他想把布拾起来。先用脚踢它一下,白布不动。仔细一看,原来是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他抬头向窗外望,但见月亮正在对他笑,好像有话要说。他高兴极了,先向窗外喊一声:“月亮姐姐,我就来了。”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

  阿因就跟了溪涧妹妹一齐下山。溪涧妹妹会唱许多的歌,在路上唱给阿因听,一直唱到阿因家的门前的河岸上,从溪涧妹妹学得了一曲最好听的歌。他一边唱着,一边走进屋里去,直到听见他母亲的声音:“阿因,你睡梦里唱得歌真好听!”他方始停唱。张开眼睛一看,只见母亲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泥娃娃笑嘻嘻地站在他的枕头旁边,等候他起来同他玩呢。

  ——《有情世界》摘录

  以上是丰子恺的散文《有情世界》的摘录。后一段,是文章的结尾。前面省略而未摘录部分,写阿因在白云姐姐的指引下,提着装有花生米、巧克力的小篮子,兴致勃勃地到山上去和蒲公英、杜鹃花、小松树、小溪水等共同野餐,共享情谊。

  读丰子恺的散文《有情世界》,我于自然而然间走进一个童话世界,心情放松了,且正被这“另一个世界”的纯情所润泽——这是一个真正的“有情世界”,人与自然没有界限,没有隔阂;人与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是平等的、友好的,而且是质朴的、纯粹的。我随着小男孩儿阿因走到山上,听他与山上的小花小树互致问候,听他们开怀言笑,也听他们互释误解,此间,自己的心正享受着润物无声式的洗涤,一些尘俗中的东西被洗去,内心干干净净。于是,在那一刻,觉得自己也还原为了孩子,并成为阿因及山上一草一木的伙伴。

  直到读罢掩卷,我的心似乎还留在那个“有情世界”,久久不愿离开。我因此而感慨唏嘘。感慨丰子恺创造的这个“有情世界”,真的是妙想所得,以至有如此感染力!同时也为我自己而感慨。感慨我的心竟然还能回到孩子的时代——回到生命的原初状态——尽管是暂时的!我记得多位理论家都讲过这样的见解: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与物”之间的关系即越分得清楚,距离也会日见其大,实在的与想象的、实用的与理想的之间的隔阂即日见其深,于是,在其精神世界中趣味的东西便越来越少了。我一直以为这是人生中一个不可逆的、可悲的逻辑演进。读丰子恺的作品,使我能回到孩子的时代,无疑是异常开心与快适的!哪怕只是“那一刻”,是暂时的。因为由此证明,我的心还没有“老化”到那般不堪的程度!

  这正是丰子恺作品的艺术魅力之所在。可以说,让人暂时脱离尘世的纷扰,“设身处地”体察各自心底的天性本心,是丰子恺最有个性化的艺术理想。他讲过:人毕竟不是机器。“他们也希望放弃俗念,使心地暂时脱离尘世。不然,他们为什么也喜欢休息,喜欢说笑呢?苦痛、愤怒、叫嚣、哭泣,是附着在人世间的,人当然不能避免。但请注意‘暂时’这两个字,‘暂时脱离尘世’,是快适的,是安乐的,是营养的。”“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大家都知道是虚幻的,是乌托邦,但是大家喜欢读,就为了他能使人暂时脱离尘世。”(丰子恺《暂时脱离尘世》)

  岁月无情,世事多艰。尘世中人必然会从身体到心理渐渐地因岁月的左右而发生变化。即以人的一生而观,由孩童到老人,乍看起来觉得跨度很大,但其必然性是逃不掉的,只是因属于渐变而至,具体的变化印记消融在了过程之中,平日不大容易明显觉察得到而已。如丰子恺所说:“在不知不觉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了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了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丰子恺《渐》)这个“轨迹”想必是尘世中人,谁都难成例外吧!有诗云:“世间公道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说得明白无疑。但是,民间又有“返老还童”之说。足见世人对“老”心有不甘,或不愿,希望挽住这渐次而进的趋“老”之势,更希望出现逆转——“返童”。可是,在这尘世之中,谁曾见有几人真的得以“返童”呢?偶尔听到说某某人“返老还童”,多半是属于恭维或安慰,以图对方暂得欢欣罢了。当下,“驻颜”广告目不暇接,相关生意也颇为红火,从化妆品到美容术,留住青春,防老拒老,几乎成为许许多多尘世中人毫不马虎的自身“保卫战”。可效果如何呢?其实同样也有两句诗,早已成为现成答案:“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深秋渐至,天气渐凉,劲风阵吹,枝头上的花叶纷纷飘落于地,这是要面对的事实。以此相比赋,可知任何所谓“驻颜”之术,最多也只是做做“表面文章”——也不排除弄不好还要吃“自毁其容”或弄巧成拙的苦果,总之,是不可能真正从生命机体的根本上使“朱颜”久驻的。

  人有情性,这是造物主的一大偏爱;人类创造了艺术,这是一个巨大的创举——无负造物者之给予。有了艺术,则意味着人类为自身又创设了世界——一个可以托兴寄情,且自由无碍的世界。就“返老还童”而言,在尘世中不可能实现,但在艺术中则可以。我说我读丰子恺的散文《有情世界》,那一刻,仿佛自己也还原为孩子,而实则可谓进入“返童”之境。当然,这是心灵上的体验,非关年龄与外在面貌。

  以其独特的艺术感染力,使读者进入作品后自然而然地“把自己还原为孩子”,散文《有情世界》可谓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其实,在丰子恺的漫画与散文创作中,此类作品很多。1926年,郑振铎为《子恺漫画》写的序言中讲:“这些漫画,没有一幅不使我生一种新鲜的趣味。我尝把他们放在一处展阅,竟能暂忘了现实的苦闷生活。”在我看来,这是丰子恺艺术创作中的一个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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