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杨莉的散文,可谓条块分明,从2019年的《村庄像一件往事》开始进入大家的视野,她专注在乡土味十足、乡情味浓郁的乡土书写。打开杨莉的文字,会遇见许多烟火十足、地气弥漫的久远事物,她在岁月的长河里回溯着、寻找着、凝视着,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翻捡着、晾晒着、新生着。以时间为轴,后面的作品是对前面作品的呼应与应答。作者以跨越时空的身体与发现着、辨析着的内心回炉着记忆,打通了时光的内外通道,无缝衔接了由无数零碎片段交集的过往。
杨莉从2021年开始从《一个人的火车》《乡村往事》和《遥远的苦杏仁》走出,有了从“我”到“我们”的突破,开始走向纵深、走到更多的人中。《游荡在牧区的土拨鼠》《让我的记忆,拂过你陈旧的经卷》及《北方以北》,虽然依然是日常,却放在时空移动的状态下,超越了孤赏自我的琐屑,实现了从参与者“我”的在场,到潜渡者“我”的在场。相似的字眼,有杨莉骨血的接续和情感的流淌,但她没有选择惯性方式处理记忆,她不再沉迷于直接呈现记忆中的景与情,而是更重于人物及其命运的体恤与关怀,开始关心世相人生,书写生活的破碎与苦难,开掘背面的、开阔的背景,在时代、人性和生命的宽阔维度上的俯瞰式叙述,从大面积的风俗人情扫射到内窥镜式的人物聚焦,再到《至暗时刻》自我书写。作者贡献出了自己在人生反刍基础上的童年和省思,有了从眼中之物的感官到胸中之物的感受再到手下之物的思想介入,从而使其乡土系列没有陷入让人乏味的自恋平行滑动,而是提供了更为深邃的背景。
杨莉的文字有一种与泥土有关的生命力,多棱镜般折射着生活的光景。她在散文中不厌其烦地描述着各种人物春夏秋冬的生活状态,使每个低微的人不因渺小而含混为大众,而是在她的凝视下具体而生动。真正的好散文是一种神奇的联接,它最终使我们和亲人,使我们和生命相逢过的人,穿越了时空的山高水长而再次相遇,形成情感共同体。我相信这是文学的魅力。
没有圆融的生命,势必开启寻找的路程。对于一个永远身心相离的“异乡人”而言,与姥姥相伴7年的牧区,是杨莉一生凝望的故土,她的一切书写都是朝向故土沉默地眺望,她写的故土、故人、故事,均与乡愁无关,它不是抒情对象,不是哀叹对象,而是作为自然、谣俗交织的“山川可亲、日月有情”的岁月遗物,她像杨莉的一座取之不尽的矿藏。她的文学观、情感底色、看待世界的方式都受这里启蒙,一切感受都是从这个根须里长出来的,她把对故土的感情和认知化解到了人与大地、人与动物、人与人的关系中,将质朴、直面苍天与自然交织而成的乡民之图,以自叙性的生命觉态触摸如其所是的生存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