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台沟西北二十里外的黑山脚下,有一片叫银肯的沙漠。银肯,蒙古语,意为“有清泉的地方”。然而,20世纪70年代前,1.2万亩的银肯黄沙弥漫,不见一星儿清泉。况且,沙石肆虐,沙丘前移,竟吞噬了村边几户人家的房屋。
再不治理,沙进人退,村庄就不存在啦。村人担忧,让上面想辙。
于是,上面决定成立一支6人治沙队,招聘队长、队员。
可是,“村榜”在腊月张贴出去,竟无人揭榜。
春天逝去,夏天过了大半,大红的“村榜”褪去颜色。还好,七月底,郑光明站出来,揭下榜。
郑光明31岁,刚刚加入中国共产党。他想,党员就应该勇挑重担,改变家乡面貌。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队长有了,可就蔡德一名队员。点名,也是畏葸、拒绝。有人摇头说,银肯条件艰苦,离家还远,再说,和风沙斗,有胜算吗?
年底,郑光明去做说服工作。全村13个生产队,他一户一户走,都跑遍了。春节,他不休息,苦口婆心说,不能让风沙撵着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将银肯绿化起来,铜台沟一定会变样,会富裕起来。
到底,队伍健全了。蔡德表现积极,郑光明让他当副手。
1981年4月初,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6个人进驻银肯,让沉寂的沙漠有了烟火气。
岂料,第一天进驻,风沙竟刮了一夜,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白天搭起的窝铺被掀走了盖儿;头天挖好的水井被填平了……
郑光明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咱们是爷们儿,决不退缩!
声音铿锵,惊起沙岭一只金雕,扑扇着巨大的羽翼飞向天空。
再盖窝铺。再打水井。并且,从村中拉来黄土,给居住点四周打上围墙。墙内外栽下松树和杨树。
创业艰难,超乎想象。他们辛辛苦苦栽下的树、种下的草,不敌风霜摧折、风沙袭扰、干旱威逼,两年倏忽而过,沙漠几乎还是一页白纸。
有村人泼冷水,说,在沙漠上植树种草,和水中捞月差不多,还是回来吧。
郑光明梗着脖子说,我偏不信邪!万事开头难,不把银肯绿化,不回村啦!
他嗜书刊、擅钻研,每当大风天,别人都躲在窝铺、地窨子里,他却戴上老旧的风镜和皮帽子,跑到沙漠最深处,站在沙丘最高处,揣摩风沙的活动特点、行进路线,计算风速级别和所刮起沙子的数量,计算多少平方米的林源抵挡多大级别的风沙。由此,以居住点的窝铺为轴,从黑山脚下开始,实施自己琢磨的“前拉后拽削尖法”和“乔灌结合旋转设带法”,两面夹击,绕沙丘圆形造林,治理流动沙丘。他们还冬季播种,秋季育苗,春夏秋植绿,草灌乔混交,锲而不舍。
终于,第三年起,银肯一点点绿了。
1985年底,他们入驻沙漠的第5个年头,银肯的林草覆被率已达到85%。
生态好了,沙漠深处,涌出一脉涓涓的溪泉,还银肯以本色。尤其春天,风尚料峭,沙地点缀着开黄花的连翘、开紫花的丁香;冬天沙地也不寂寥,沙棘亦红亦黄的果实缀饰枝头,忍冬、花楸摇曳的一串串红果、花穗,红艳欲滴,令人陶醉。
郑光明爱上了银肯。
在此奋战整整十个春秋,1991年,铜台沟换届选举,无记名投票,郑光明被高票选为村主任。
面对着人生的抉择,郑光明没有踌躇,他毅然辞去村主任职务,继续治沙。
十年,因条件艰苦、生活单调,治沙队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郑光明、蔡德两个人坚守着。
经过郑光明介绍,蔡德也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郑光明未雨绸缪,吩咐蔡德带人补植,治理,搞副业,自己则多了一份护林的责任。他拿一把镰刀,没日没夜在银肯穿梭。牲畜啃树,盗伐树木的不法分子,是他驱赶的对象。而且,把30只羊压缩到10只,圈养起来。
每天奔波在沙地里,哪里的树枯萎了,哪里的草该浇水了,哪里的沙窝窝进牛羊了,郑光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总是及时出手。
2001年,来银肯20年了。中秋节那天,郑光明对蔡德说,你带人回村过节,我来守护。
蔡德说,中秋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你年年都留在这里。这次你回吧!
郑光明说,听我的。
银肯就郑光明一人了,他不敢午睡,咬着一块月饼巡察。蓦地,一片乌云来,一阵风儿刮,“咔嚓”一声霹雷,居住点不远处的变压器窜起一股乱腾腾的火焰。顷刻,火势熊熊,点燃了一垛羊草,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殃及了一旁的松树林、白桦林。他急了,这些可都是易燃的树种呀!他边打119,边给蔡德去电话,抄起一把扫帚,奋力扑进火海。
待人们赶到,大火已灭,郑光明也昏倒在地。
弥留之际,他对蔡德和治沙队员说,千万要保护好这片绿色,不能千日打柴一日烧,不能让风沙再刮起来呀。
郑光明走了,治沙不能止步。很快,村里再次张贴招聘银肯治沙队长的“村榜”。“村榜”刚刚贴上去,蔡德和几个队员都争着上前揭榜。让人意外的是,郑晓也在人丛出现了。
他可是省城一家外企的白领啊。
他说,这榜我来揭吧。
村主任问,你不走了?
不走啦。我要完成爸爸的遗愿。而且,还要像爸爸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
村主任说,好,就是你啦。
蔡德说,郑晓,我来当副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