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春秀新诗集《被群山包围》,展现浩远开阔图景、深邃真挚情感,饱含人生洞见和个性化诗感,抒发对生活的独特感受。如《大青山》中“那条无人在意的小溪/也是我爱的部分 如果它愿意/我还想在纸上/——写出十里春风”;《莫尼山》中“芨芨草退下记忆,莫尼山/难以回还的光阴,平淡又真实与今天一样”,素朴诗句深藏对故土的挚爱褒赞。
“彻彻底底,做一个爱慕自己的人/这样才配得上我年事已高/我是在自己悲伤里长大的人,必然经得住/趔趄。//秋天的雨只说了一个开始,而我却/把自己引领到荒漠,没有冬青花的荒漠/我把日月唤做我的母亲和兄妹,我的爱人/是满天星辰//无数首,没有结尾的诗不甘陨落/荒漠、石头里吐火的人//谁都有勇气忍受,人间的疼。”(《人间的疼》)此诗以“转视角”的方式,审视反思人生经历,深度剖析自我,独与自然宇宙同呼吸,接受人间一切考验和磨砺,保存生命本真与灵魂纯粹,如镜子般映照人生哲理,给出“做一个爱慕自己的人”的答案。
“马兰草/迎着风,用枯立表明对寒冷的蔑视/你看,河水不等人/我也不必,坐在岸边等河水了”(《河水谣》)。整首诗借隐喻等手法,将马兰草、河水和个体选择紧密相连,揭示世事无常,生命中诸多稍纵即逝,贴近事物原貌又深入本质。
这些诗作源于作者的生活本色,赵春秀在农村长大,带有浓郁乡村文化烙印,所有言说都与过往经历和年少环境相关,即便写城市也透着泥土气息,乡土文化为其诗歌提供丰富养分和独特题材,使其能够自如地反刍乡村文化味道,找到情感切入点。
二
诗集《被群山包围》分四辑,共135首。在“北风吹”中,38首诗作饱含人生哲思与乡愁怀想,为我们开启深邃静谧的天地;“铅笔信”里,29首诗歌多以心灵感悟为主,在抒写内心的同时,关注人类命运,用细腻笔触挖掘人性复杂,揭示人生意义;“在远方”中,38首诗以游历踪迹为主,诗人用敏锐观察力描绘山川,陌生风景于笔下引动为鲜活的触感,由此嗅到岁月沉淀的气息;“下雨了妈妈”中,30首诗以故乡和亲情为核心,用诗意笔触编织温暖画面,展现母性温柔,让人在喧嚣世界中回味对故乡的眷恋、对亲情的感恩。
《在安宁中度日》中,“几乎每天黄昏, 喂完兔子/她都要透过楼道的窗玻璃/向外望一会儿/天边的云/变换成自己的祖父和祖母/外祖父和外祖母, 在另一处/是深蓝色的两朵。 她想多站一会儿/直到看见自己的父亲/才扭身, 回到屋子里/盯着母亲掉落在地的白发, 发呆/——然后 抹掉脑海中凌乱的幻影。”
此诗选取“喂完兔子望云”这一平常场景,别具韵味。天边的云幻化成亲人形象,承载对已逝亲人的深深眷恋。“她想多站一会儿”,饱含不舍留恋。直至看见父亲,寻得慰藉依靠。然而回到屋内,盯着母亲掉落的白发发呆,象征岁月无情与生活沧桑。“然后,抹掉脑海中凌乱的幻影”,是对现实无奈的接受和继续前行的决心。整首诗将平凡瞬间转化为触动心灵的情感体验,让读者感受人生悲欢、岁月流逝和亲情珍贵,如一幅宁静深邃的画卷,引领读者品味复杂缠绵的人生滋味。
《词语颂》中写道,“我把自己从一些词语中解救出来/它们与生命息息相关且又干干净净/比如: 深陷已久/日后我会用去/另一些词语/另一滴雨, 另一条小溪/那地方, 见不到知更鸟, 沙燕/成日啄啃旧城墙/我爱的, 是天地已爱过的//没有姓氏的草/纸鹤一样的毡房……”,诗人摆脱过往创作与生活的羁绊,完成自我救赎,抵达自由之境。此境界摆脱尘世纷扰,爱万物,爱自由,爱无名的一切,爱心中蓝色的飞翔。诗句简洁素朴,却蕴含对自然与生命本真的追寻。
三
俄国文艺理论家维克多·鲍里索维奇·什克洛夫斯基指出,陌生化实质在于更新对人生等的陈旧感受,摆脱惯常束缚,采用独特方式,感受对象的非凡独特。诗歌语言要陌生化,就要颠覆习惯化思维,瓦解固有反应,构建新的“现实”。陌生化是诗歌创作的良方、钥匙与高峰,追求陌生化是创新尝试,众多诗人借此创作出实验性诗歌。
赵春秀诗歌的陌生化表达贯穿创作全程。首先体现在意象的独特选取与构建上,她避开常见且过度使用的意象,挖掘内涵丰富的元素。如《晚景》中“在江水流过的地方,黑夜找到了仁慈”,打破常规逻辑,激发思考想象。她还常打破常规的语法和词汇组合,创造新奇表达方式,如《晚景》中“而后涌动此生。无边的梵音。/巨大的安静。/我认为,那是自己越过惊涛”,简洁而断裂,迫使读者停顿思考。再者,其叙事视角新颖独特,不拘泥于单一人称和常规叙事顺序,常从微观独特角度切入,展现宏观深刻主题,或运用倒叙等手法,打乱时间线性流程。
《在旷野看一棵车前草》中可领略其高超手法:旷野一视同仁,车前草面临干枯,“老天一样会解除盟约”表述陌生新奇,“很多不可能,兀立、坍塌”打破惯常逻辑,“车前草带走五月的露水”仿佛带走珍贵记忆,“天空没有太阳却十分耀眼”冲击视觉与思维。整首诗围绕车前草,运用陌生化手法,展现生活的复杂和天地的奥秘,让读者领悟人生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