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看到了她。她刚下了

　　课，一身粉笔屑地站在一面石墙下。

　　我吃饭时，她找了个借口坐过来，食堂很小，只有两张桌子。做饭的大嫂抿嘴一笑，端上一盘烩菜，四个馒头，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走了。后来，她总要摆筷子、留凉菜给我。这地方不缺肉，缺菜，缺新鲜蔬菜。有一天中午，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快到我跟前时，从背后拿出一个书包。满满一书包西红柿。

　　“我问了，你们单位的人说你喜欢吃西红柿。”

　　熄灯后，听见狗在窗后亲热一个人。掀开窗帘，她穿了一件红毛衣。月色中，操场上的篮球架子高高的，她抱了小狗，很大胆地望着我，眼睛亮亮的。

　　“你们领导骑摩托走了，你咋还不走？”

　　后来，我也骑摩托回单位一次。回来时已黄昏，越过山梁，她竟站在路边，我稍一犹豫，她就坐到了后座上。

　　“我追不上你，风总追得上你吧！”

　　鸟叫的滴水的早晨，她在院子里晾衣服，扯湿衣服的声音很响，不多一会儿，她就要来敲窗户了。她说：“春天太拥挤了，你再不起来，太阳要把窗户烧着了！”

　　上灯时分，电还没来，磨盘大的月亮压在屋檐上，她又来敲窗户。

　　“月亮长大了，我给你找来了梯子。”

　　我们爬到房顶上看月亮，她喊了一声。这里的老乡都喊月亮，然后会喊一块地或一个人的名字。他们说，喊了那块地，那块地的收成就好。喊了那个人，那个人就要发财。

　　她喊了我的名字。她说：“我不是要你发财，是要把你喊醒，桃花就开了。”

　　那个声音被风散远了，我正用耳朵去追，她猛推我一把：“你怎么不答应。怕我给你做老婆？”

　　她又喊了三声，突然就没声音了，她望着我，我们的目光几乎同时都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垛上。上面，正有一盘月亮，浸在蛋清中，几朵云洇开来，波光粼粼。

　　空气里有草木和泥土的香气，一个鼻子不够，手指也用来呼吸。仰头看上去，草垛高入天空。梯子短一截，我们上不到垛顶。月亮藏在草垛后。

　　她站在梯子末端，朝下说，我把你扶上去吧。

　　我朝下看时，看到了她仰望的眼睛。很多年后才明白，这是一双最亮的眼睛，水洗过的星星一样。

　　我们谁也没上到草垛顶。她说，我们把月亮喊出来吧。她拉了我的手，我们一起喊了起来。

　　我停住了，她也停住了。她喊的是我的名字。文/王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