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和浩特居住多年,去得最多的还是塞上老街。几乎没买过东西,只是散逛,在古旧建筑的沧桑感里,寻找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感觉,就像重生的人回到故地寻找前世记忆。
再好的风景天天看,也就无所谓风景了。老街上其实没什么可看的,被踩踏得失去棱角的路砖,不知道是不是明清时期的。那些有着些许古意的店面,总觉得现代元素过于招摇。
店里的古旧物事,大多是工艺品,如果成为古董,可能需要五百年时光的浸润。我在想,倘若时光倒流到明朝,这条街上会是什么样子,那时候的古董,是否也有明朝人模仿前朝的东西。
去过国内几个知名老街,大同小异,可能会多一些穿着古装的人,有城门领,有商贩,也有汉服女子,匆匆忙忙的样子,“游客”的痕迹很重,只是拍一些照片,就回归现代了。
老街吸引我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个叫“中国城”的地方。沿着老街往西走,大约百米,北侧会出现一个“缺口”,右拐进去,就是中国城。我的同学应该是这里的“管家”,每次他喊我过去,一定是有新奇的事情。
最近一次去,他带我看奇石。到了奇石店,门锁着,同学打电话把老板“骂”了出来,一看就知道他们很熟悉。我活得像块石头,却不懂石头,但是对那些石头的造型还是有些兴趣。
店面里有些凌乱,一个沙盘摆在店中央,一眼看去,就喜欢上了。绕着沙盘,对应着角度,看到了沙漠里牵着骆驼的行旅者,看到在沙漠里绽放得像花一样的珊瑚礁,看到有叶岩搭建起的城关,还有一些凭借想象见仁见智的造型,或老妪,或灵猴,或熊虎,林林总总,看久了颇为烧脑。总是执着于某种理解而和自己较劲,是为着相。
老板豪爽地说,喜欢哪个就拿走。我表达谢意,如果真的“牵”走那石驼,老板可能会哭死。做人要讲规则,和商人打交道,还应该在商言商,夺人所爱,和抢人钱财区别不大,自以为还不会那么厚脸皮。
倒是真有个朋友送我一个二胡,放在同学办公室。我没打算拿走,委托同学还给人家,看上去同学自己留下了,都是好哥们,倒也无妨。
那是上一次来老街,我胡说八道什么“二泉映月”之类的二胡曲,同学的朋友便说送我一个古董乐器,我开了个玩笑,没想到那兄弟当真了,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哪里会什么二胡,听说过,见过,没有触摸过。在同学办公室,我第一次拿起二胡,仔细端详,是个很有意思的乐器,做工很精致。在琴体上印有“北京乐器厂”几个字,想来也有些年头了。
紧了紧弦,假装调音,总之弦是绷直了,拉了几声,吱吱啦啦,放开手“拉出声音”,众人笑得肚子疼,说像驴叫,索性罢手,不再丢丑。
九十年代的塞上老街没有修缮,显得更“老”一些。那时候有“王一贴”老店,是不是有“崔铁炉”已经记不清了。现在的老街经过修缮,线条显得流畅了很多,尽管“修旧如旧”,但是店主们还是无法控制现代元素的出现。
这并不奇怪,在2023年,实在没必要把一条古街刻意打回原形,山西的平遥古城不也经营着肯德基?
这条街上有我一个朋友,是多年前认识的。如果追溯到清末,应是一个格格。我写过她的故事,因此成了朋友。如今她已经不在老街,也有十几年没见了,但是微信上偶尔会说一两句话。
她学了古琴,有时候会发给我一段,我虽不懂,却是喜欢古琴的韵味。年轻时候,曾经买了不少古琴曲的CD,也曾经流连于平沙落雁、平湖秋月,只是附庸风雅,终究被越来越忙碌的生活抢夺了那份闲情逸致。
也曾想买一架古琴把玩,后来被自己制止了,喜欢古琴之韵,听听也就是了,没必要非要摆个花架子。
对“老东西”的兴趣持续了很久,仅仅停留在喜欢的层面。喜欢,是很奢侈的爱好,倘若都能实现,也就不那么美丽了。
近年来下手收藏的,是一些五六十年代的书籍,没理由地喜欢铅字印刷那种质感。不过还是浅尝辄止,知道自己的兴趣不会长久。自己也快老了,与老书还能相伴多久?知足者常乐,有些点缀足矣。
一个老朋友和我说,他收到一块宋代雕版,我说发张照片看看,他说怕你忍不住,没再搭理我,是怕我见物起意吧。一页宋版,一两黄金,我肯定不会去抢他的黄金。
忽然想到,老街确实缺少类似雕版印刷这样的文化元素。再转念,即使有了,可能和塞上老街的气质不搭。该有的自然会有,刻意反而画蛇添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