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之于我,可谓情缘深厚。
记得小时候,让我们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起土豆了。每年白露过后,村里的男女老少就会集中到土豆地里,男人们在前面用铁锹挖土豆,女人们在后面用箩筐捡土豆,而我们一群小孩儿则紧随其后,捡拾那些被遗落的土豆。起土豆,不同于收割其他庄稼,常常会给人带来一种寻宝的好奇与惊喜。一锹下去,便会翻出许多黄澄澄的土豆,有时还会翻出像小孩儿枕头一样大小的土豆,于是在场的人便一齐惊呼,啧啧称奇。
有时,大伙干活干得累了,就有人提议:“咱们烧土豆吃哇!”于是人们停下手里的活儿,开始四处捡拾柴火,把柴火集中到田埂边,并点燃。人们取来一筐大小适中的土豆,倒进火堆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烧烤,土豆终于熟了。大人们兴奋地用锄头把土豆从柴火的余烬中刨出来,我们一群小孩儿趁机把滚到一边的土豆抓起来,向远处跑去。最后,当大人们看到我们一个个吃得满嘴黢黑,不禁哑然失笑。
那年,夏秋之际,大雨连绵数日,由于我们村离黄河较近,地下水位高,雨水无法渗到地下,村里所有庄稼都被雨水淹没,致使颗粒无收。无奈,姐姐哥哥带领我们几个弟弟妹妹,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捡拾人家地里遗落的土豆,几天工夫捡回了不少。冬天,我们家几乎没有粮食可吃,每顿饭只有土豆和腌苦菜,而母亲每餐只吃少许腌苦菜。我们让母亲也吃些土豆,她说:“你们吃哇,我不爱吃。”长大后才明白,母亲是舍不得吃土豆,全留给了我们。
初三时,我考到离家十几里的乡中学住读。当时,学校的饭菜一点儿油水都没有,而且还是定量的份饭,这对我们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来说,根本吃不饱,大家都期待周末回家好好吃顿饭。每个周末,母亲都会早早把土豆煮熟,等我一进门,就赶紧把土豆从锅里取出来,说:“‘饿民’回来了,快吃哇!”母亲把土豆皮轻轻剥掉,递到我手里,我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后来,人们的生活水平逐渐好起来,但一日三餐仍离不开土豆。记得那时,父亲最爱吃的饭就是土豆调莜面。盛夏,父亲对母亲说:“今天咱们吃莜面哇!”于是母亲便开始张罗,先把水萝卜、黄瓜和芫荽洗净、切碎,炝好辣椒,再弄好调莜面的汤汁,接着把父亲从地里新挖回来的土豆煮到锅里,然后把莜面蒸到上面。等时间一到,揭开锅盖,莜面正好熟了,土豆也一个个裂开了花。父亲每次都会吃上两三碗土豆调莜面,嘴里还不住地说:“吃莜面没土豆,那可不行!”
现在,随着时代的变迁,土豆已经成为一种很平常的蔬菜,一年四季供应充足。但我每每看到那圆滚滚的土豆,就会感慨万千,就会想起曾经的过往与经历,想起儿时的顽劣与淘气,想起母亲的艰辛与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