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王维,生于公元701年(或699年),死于761年,他是盛唐时期的著名诗人,字摩诘,官至尚书右丞。原籍祁(今山西祁县),后迁至蒲州(今山西永济)。他年轻时中过进士,当过给事中(五品官,能接触皇帝的奏章)这样的官。安禄山叛军攻陷长安后他曾被迫做官。平叛后,降了职,后来又担任尚书右丞,成了四品官。奸臣李林甫执政时,王维由于政治上不得意,便到了蓝田的辋川,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王维生活在辋川,创作在辋川,死后又葬于辋川。
王维九岁时就会写诗写文,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其中诗和画成就最高,宋代的苏东坡称赞道:“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他的山水诗写得更好,与孟浩然合称“王孟”。由于晚年无心仕途,专诚奉佛,所以,后世人称他为“诗佛”。著有《王右丞集》。下面讲一个有关重阳节的故事。
《续齐谐记》是一本古书,这本书中记载着一则故事:汝南人桓景,跟随费长房学道。一天,费长房对桓景说:“九月初九那天,你家将有大灾,但有法破解。你让家人各做一个彩色的袋子,里面装上茱萸,缠在臂上,登上高山,再饮菊花酒。这样就可以躲过灾难。”
九月初九这天,桓景一家,按照费长房说的去做。傍晚回家一看,结果,家中的鸡犬牛羊都已死亡,而他们因外出而安然无恙。
这仅仅是个传说。其实,重阳节这天人们身插茱萸、饮服菊花酒,使我们联想到端午节的悬挂艾叶、饮雄黄酒的习俗。端午节是春夏交替之时,重阳节则是秋冬交替之时,都是疾病容易流行的时节。
这说明我们祖先有预防疾病的科学思想。茱萸是中药,《中国药学大辞典》解释:本品南北皆可,入药以“吴地”为佳,所以又称吴茱萸。
先解释几个词语。
1.登高处:“登高处”三个字中,“登高”是一个词,“处”是一个词。登高,即登上高山,指农历九月九日登高的习俗,这天叫重阳节,也叫登高节。处,当时候讲,不当处所讲。登高处,即登高的时候。
2.兄弟:应指弟弟,不是指哥哥与弟弟;因为王维弟兄共五人,他是老大。
3.茱萸:是一种常绿带香的植物,也是中药,据说可以祛病避邪。
现在,我们来赏析这首诗。
首先,看看第一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有的书上说这句诗是写“年轻的士子独自游历在外,漂泊无依,孤独凄然”的情感。这种说法不妥。因为王维当时在长安不是“游历”,是准备求取功名;不是“漂泊无依”,而是交往甚广;不是“孤独凄然”,而是“艺压群雄”。应是“春风得意”之时。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写一个“独”,两个“异”呢?其实,这正是这首诗的奥妙所在!
一个“独”字,告诉读者的至少有两层意思:一是那时只有王维一个人在外,他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二是那时他接触的人再多,也没有像亲人那样无话不说的感情。两个“异”字,分明告诉读者,京城虽然美轮美奂,花团锦簇,却并非自己的家乡,它也许能够吸引别人,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动摇诗人那浓烈的思乡之情。所以,一个“独”字,两个“异”字,传递的正是王维这位诗人独有的那种纯真的亲情与乡情!
用极少的字,表达极其丰富的思想情感,除了王维,还有几人?
其次,看第二句“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中的点睛之词语,是“每”和“倍”。一个“每”字,告诉读者,没有哪一个“佳节”不想家的。一个 “倍”字,明里是告诉读者,“每逢佳节”他就加倍地“思亲”,暗中却启示读者:一是诗人在京不仅佳节时“思亲”,而且每时每刻都在“思亲”,只是佳节时这种感情更为强烈了。二是诗人不仅是“思亲”,而且也在思乡呀!因为家乡过节时的那种场面、那种氛围,在京都是感受不到的。
最后,看三、四两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是说,在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天,王维格外想念亲人,尤其是他的几个弟弟。小学语文教师用书里,居然说:登高处,就是登上高的地方。这是错误的。这里,“登高”是一个双音词,指登上高山;“处”是一个单音词,指时候。在古汉语中,“处”字有时表示时间,当时候讲。李白的《秋浦歌》写道:“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其中的“何处”就当“什么时候”讲。
所以,三、四两句的意思就是,诗人在遥远的京都好像感觉到,他的弟弟们登高的时候,身上都插上了茱萸,他们在说:“今天我们之中,就少了大哥一个人啊!”
明明是诗人在思念弟弟,却不说出来,而偏偏要说弟弟们在思念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写作艺术呢?研究诗词的学者,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对写法”。
“对写法”即“主客移位法”。是我国古典诗歌中的一种特殊的表现手法。所谓“主”,即抒情的主体;所谓的“客”,即抒情主体所关注的人或物。
诗人在表达主观情感的时候,往往不从自身写起,而是把抒情主体"我"放在客体的位置,把客体放在抒情主体的位置,假想客体对“我”的思念、牵挂等复杂情感。明明是他想着人家,却说人家思念着他;明明是你自己孤独,却说是对方凄凉;明明是我望月思乡,却说是对方看天怀人。
王维这首诗用“对写法”表达自己对亲人的思念,正说明他有高尚的情怀:诗人好像对他的弟弟们说:大哥想你们,可以忍着,或者把这种痛苦放在手掌里掰碎,可你们想大哥,该怎么办呢!
所以,“对写法”的本质,并非哪一个文人想出来的写作艺术,而是具有高风亮节的人们,从内心里流露出的一种对他人的深切关爱!他思念着家乡,他爱恋着亲人,但他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这种感情。这是怎样的一种辗转反侧的痛楚,这是怎样的一种揪心撕肺的惆怅啊!
你可以用“对写法”写一首短诗或短文吗?你还能想到哪一首古诗中的“处”字,也当“时候”讲吗?
文/李淑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