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事无巨细地问儿子:牛和猪是否都喂饱了,院门插了没有,嘱咐儿子别学得太晚影响第二天上课。
最后,千篇一律地以一句作为结尾,“你妈的病没什么大碍,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几天后,医院安排了开颅手术。女人的哥哥和妹妹来了,女人握着妹妹的手,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男人的脸。麻醉前,女人突然抓住男人的胳膊说:“他爸,我要是下不了手术台,用被窝把我埋在房后的林子里就行。咱不办事,不花那个冤枉钱,你这次一定要听我的啊!”
女人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嗯,你就别操那个心了。”男人哽咽着说。
随着女人的眼皮渐渐垂下,男人脸上的肌肉一条条地僵硬起来。
护士推走了女人,在手术室门外,妻哥硬是把男人拉回了病房。妻哥把男人按在床上,男人坐下,又站了起来,又坐下,一只手不停地捻着床头的被角。
十几分钟后,男人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被妻哥扯了回来。如此反复了好多次,终于,女人在大家的簇拥下被推了回来。女人头上缠着雪白的纱布,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微微闭着,像是睡着了。手忙脚乱地安排好了女人,男人又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拎了一包东西。
一向都是3个馒头几片榨菜便打发了一顿饭的男人,这次破天荒地买回了一兜包子。男人不停地劝妻哥和妻妹多吃点儿,自己却只吃了两个,便端起了水杯。
那个傍晚,不知是忘了还是其他原因,男人没给家里打电话。晚上,病房里的灯一直亮着。男人坐在妻子的床头,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瞅着女人的脸。
第二天上午,女人醒了,虽不能说话,却微笑着瞅着男人。男人高兴地搓着手,跑到楼下买了许多糖。送到医生办公室,送到护士台,还大把大把地分送同室的病友及陪护人。
女人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摘掉氧气罩便闹着要回家。男人无奈,只得像孩子似的,不停地给女人讲各种看来的、听来的新鲜事儿,打发时间。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每天傍晚,男人又开始站到楼道的磁卡电话旁,喋喋不休地嘱咐起了儿子。还是那么大的嗓门儿,还是那些琐碎的事儿,千篇一律的内容。
一天晚上,电话机旁大声的唠叨声又开始了:“牛一天喂两回就行,冬天又不干活,饿着点儿没事。猪可得给我喂好了啊,养足了膘年根儿能卖个好价钱。你妈恢复的挺好,医生说再巩固几天就能出院了……”
男人自顾自地说着,从水房返回病房的一位病友看得目瞪口呆:电话机上,根本没插磁卡!
撂了电话,男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病友错愕的表情。“嘘……”男人的食指放在嘴边,示意病友别出声。
“赵大哥,这会儿不担心你家的猪和牛了?”病友一脸疑惑地瞅着男人,小声问了一句。
“牛和猪早托俺妻哥卖掉凑手术费了!”男人低低地回答,并冲病友做了个鬼脸,用手指了指病房的门。
哦,病友恍然大悟:原来,男人的电话不是打给家中儿子的,是打给病床上的妻子的!
原来,尘世间还有如此让人动容的真情,还有如此让人感动的爱情!患难中的夫妻,朴实无华的男人,平凡真实的生活,纯洁真挚的爱情。他们厮守着彼此,共同相生相处,日子平平淡淡,时光静静流淌。那种平和的爱情是多年相守的自然流露。文/杨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