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的母亲,出生在几千公里外的四川。同样面对时代的贫困与家庭的贫穷。十八岁时混同在谋生大军中外出打工。不想被人贩子拐骗,几经周转,似蒲公英漂泊至此,如孤雁落入荒滩。
两个人的婚姻,源于让人深恶痛绝的犯罪行为。
两个人的一生,源于如骡马物品般的买卖,筹码是穷尽一家几代人的积蓄,三百块钱。当家人千里迢迢找来的时候,芙蓉的母亲已大腹便便,即将临盆。
说来悲哀,芙蓉的舅舅,正是四川某县城公安局的局长。这个钢骨铮铮的汉子,一路寻到妹妹的家。时值暖春,家门正开,透过破败的院墙,他看见身怀六甲的妹妹正提一桶猪食,一摇一摆从院子里出来。他仰面苍天大喊一声,成串的眼泪迷住双眼。
兄妹抱头痛哭,场面的辛酸与疼痛,成为刻在心上的一道鲜血淋漓的疤痕。作为买卖的一方,芙蓉的父亲蹲缩在墙角等待法律惩处。而就在民警核准事情原委,欲将他带走的一刻,芙蓉的母亲手抚隆起的肚子,双膝跪地,为这个虽没有带给她一天好生活的男人求情。
孩子即将出生,不能没有爸爸。
生活已然艰难,不能雪上加霜。
事已至此,芙蓉的舅舅还能说什么?
一个月后,芙蓉出生。两年后,芙蓉的弟弟出生。
三十多年后,这个来自四川的娇小女人,操着一口纯正的本地话,春耕秋种,风风火火行走在田间地垄。两个孩子娶妻嫁人,生儿育女。日子如不断丰腴的土地一般日渐丰满。
车停下,门口早迎出来一位稍显发胖的中年妇女,扎一块粉底白花围裙,如熟识的邻家大嫂大声说笑着表示欢迎,笑容灿烂如这个温煦的春天。
午宴丰盛至极,都是本地的招牌菜食,如她的本地话般正宗地道。其间一道四川板鸭混同在其间,散发着一股腊香甜味,筷来箸往,只有我和她一块块夹进碗里,那一种来自四川的味道,于我而言,不过是新鲜少尝的美味,于她,想必就是此生难以割舍的思乡情结了吧。
吴哥借着酒意,向两夫妻求证故事的真伪。芙蓉的父亲不善言谈,黝黑的脸略显消瘦,皱褶间尽显满足。他红了脸不答,浅笑着招呼我们吃喝。
反而是芙蓉的母亲哈哈大笑,隔空指一下丈夫:“咋不是?因为他,我离开了爹娘离开了家,成了个正宗的本地人。
言语间已再无乡音,举手投足满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一生说不出口的爱恋。回身再看芙蓉,小巧玲珑,婉约羞涩,本是一副四川妹子的模样。
这就是生活吧!
人世间,有多少人懂得风花雪月,又有多少人不是一生行走在沧海桑田!如此夫妻姻缘,经过岁月磨砺,已不能用对错加以评判,相知相惜,相携相扶,才是对命运最好的冠冕!
回时,芙蓉的母亲手扶红漆掉落的门框,宛如手扶斑驳的岁月。身后,男人腼腆沉默如廊柱般站立。门上的春节对联,是她三年级的孙子写的:合家欣喜迎富贵,满堂欢乐度平安。
此去经年,他乡已成故乡。一些事,已不需回忆,你只需看到眼前的幸福,真实、厚重。似空旷如野的田地,只等春风起,松土、耕地、撒种,又将一年的希望播撒,又将一年的爱深埋。
光阴无休止,爱比岁月长。懂得,即好。文/李美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