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阅读
当前版: 13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朝格达来老人的 骆驼

  七月的草原上,所有生灵都显得恹恹的,太阳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没有阴影的天空蓝得如同一块铜镜,明晃晃地反射着一切景物。

  我在铺天盖地的热浪里艰难跋涉着,鞋子陷进松软干燥的沙地里,砂砾马上挤着钻进鞋与脚的缝隙里,硌得生疼。极度缺水的情况下,五内火一样烧起来,烧得我视野模糊,辨不清住在草原深处的朝格达来家的方向。刺眼的阳光下,朝格达来老人的房子逐渐出现在眼前。正是早晨八九点钟的样子,照往常,牲畜们应该早就大规模撒放在草原上进行觅食了,但是老人的羊圈里却卧着一大片羊,几峰骨瘦如柴的骆驼一动不动地趴在羊圈外,半阖着眼睛,没有一点声音。

  这个今年只有60岁的老牧民,短短半年多似乎老了十岁,头发白了,胡子上沾满了黄土,凝结成了一块,嘴唇裂开了皮,沟沟壑壑里满是风沙。一身藏蓝色的衣服上沁出了白色的汗渍,风打在上面能够发出“梆梆梆”的声音,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身夜晚脱下后能够站在床边的“战袍”,它陪着朝格达来老人,度过了200多个不成眠的日日夜夜。

  老人搂着一峰瘦成了骨架的骆驼小声哭泣着,那骆驼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一阵风就能击垮它努力昂起的头,骆驼卧在地上,头靠在老人的肩膀上,眼睛里渐渐失去了水一样的光彩。骆驼的头垂了下去,肚皮上微微地起伏也停止了,它的重量全都倚靠在老人身上,压得老人的腰背更加佝偻了,一人一驼,一高一矮,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刺得人心生疼。老人抹着眼泪把骆驼轻轻地放在沙地上,佝偻着腰背慢慢回来了。老人看见站在山坡上的我,匆匆忙忙擦干眼泪,弯着腰迎上来握住我的手:“闺女啊,我……”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那双干枯的手青筋凸起,遒劲有力,像捏在我的心脏上一样。

  老人的脚趾从绿色的胶鞋里露了出来,像几只失巢的燕子一样茫然无措。为牲灵牺牲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在这个格外干旱的年成里失去了方向,恨不得把身上的筋骨血肉都抽出来喂给牲灵。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包裹着一团浑浊的泪,流不出来也吞不回去,喉咙里发出久经干涸的“咯咯”声,叹息着,哀痛的,陈述这一年的遭遇。

  这一年,草原上的牧民遇到了十几年一遇的大旱,下了几场大雨,都只惠及城镇,远离城市的牧区却没见到一滴雨,草场水位下降,水井干涸,水源枯竭。漫漫黄沙里,几乎寸草不生,即使有青草冒尖,也很快被饥饿的羊群驼群马群啃食得干干净净。面对这样的情况,辛苦的牧主们束手无策,只能抹着泪眼睁睁地看着牲灵们死去。

  今年,老人损失了二十只羊,三峰骆驼,包括他用来骑行的老骆驼。牧人的富裕是流动的,如果今年接连下大雨,草场丰茂,那么一年内就可以创造一个百万富翁,但是如果冬天极寒或者夏天极旱,牲畜病的病,死的死,那么一夜之间就会失去所有积蓄。干旱季节里,牲畜暴发疾病时总是大面积的,加上缺水缺草料,这种情况便雪上加霜,使牧民们一夜之间愁白了头。

  老人屋后的札干堆前,卧着几峰干瘦的骆驼,它们的身体和褐色的札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间歇性发出轻微的鼾声,几乎难以辨别。听到有人走近,骆驼们微微抬起头,看向来人的方向,它们的驼峰耷拉在脊背上,面孔上瘦得只剩眼睛,里面流淌着祈求和渴望,老人哽咽着,替它们驱赶成群的蚊蝇昆虫,翻开那些摇摇欲坠的毛皮,查看被蛆虫啃食后的伤口的长势。所有人心里都无比清楚,如果再不下雨,这几峰骆驼也保不住了。

  我走的时候,老人正垂着头坐在屋前的大水槽上叹气。我想了想,拿出钱塞到老人手里,他看着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嘴唇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捏起拳头,拍拍他的手背,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归途。文/李  娜

上一篇    下一篇
 
     标题导航
   第01版:一版要闻
   第02版:内蒙古·综合
   第03版:首府/市井
   第04版:热线/法治
   第05版:公益广告
   第06版:新报调查
   第07版:奋斗新时代
   第08版:健康
   第09版:中国·综合
   第10版:世界·综合
   第11版:中国·关注
   第12版:文化看点
   第13版:都市心情
   第14版:声音/广告
   第15版:娱乐汇
   第16版:劲爆体坛
朝格达来老人的 骆驼
姐,我想你了!
毕婚族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