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帧帧看过去,入室小径两侧遍植绣球,绣球的花球本就
硕大,现在饱含了雨水,更是沉甸甸颤巍巍的;花草被雨水洗过,比平日娇艳鲜亮了几分,尤其是石榴花,正是榴花红胜火的时节,在蒙蒙的雨雾中,红得简直夺人心魄……满屏的姹紫嫣红,可最终,我却被一树素白的栀子花牵住了目光,隔着屏幕,都似能闻到那扑鼻的清香。
那是江南梅雨天里特有的香气,回忆如栀子花香,突然铺天盖地地漫开。小时候的梅雨天,除了无处不在的潮湿闷热,还有就是跟栀子花连在一块儿的。
记忆中老家的小城,只要有小院或门前屋后有块空地的人家,都会植一株栀子,梅雨时节,栀子花开,满城飘香。栀子花是很矛盾的一种花,单看花朵,是再清冷不过的,沐浴在细雨中,越发显得孤高傲娇;而香气,却是浓烈泼辣,即便是连绵的雨水,也减淡不了它那霸道的香气,但很奇妙的是,这么浓烈的香气,闻之却是清新雅致,一点都不让人生厌。
江南人素来含蓄,尤其是上个世纪80年代,大家穿着打扮都极朴素,但这个季节却是例外,从小姑娘到老太太,都会在襟上别一朵栀子花。栀子香气泼辣,开起花来也是张狂肆意,被这丰沛的雨水一催,更是开得应接不暇。植有栀子花的人家,清晨,采上一篮,左邻右舍分上一把,随便寻个空罐头瓶插了,能香上好几天。
每年的梅雨季,我就常在清晨被敲门声惊醒,一开门,就是扑鼻的栀子花香,然后就看到邻居小姐姐的笑脸。她拎了只小巧的竹篮,篮子里栀子花挤挤挨挨,她穿着白色镶着蕾丝边的泡泡袖短衫,浅绿色的喇叭短裙,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上扎了浅绿色的蝴蝶结,配着那一篮雪白芬芬的栀子花,恍若仙子。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把篮子往我手里递,我这才把目光移到那一篮子的栀子花上,花是刚采的,湿漉漉的,沾满了雨滴和晨露,有正盛开的,层叠的花瓣中,娇黄的花蕊若隐若现,馥郁芬芳;也有花骨朵儿,被绿色的苞片紧紧地裹着,像安睡的宝宝;但栀子花最适宜采摘的还是含苞欲放时,内层雪白的花瓣已经半挣脱开了苞片的束缚,却给边缘镶了圈浅绿色,半开不开,欲语还休,最是好看,就像这个清晨里穿着白衫绿裙拎着花篮的小姐姐……
小姐姐家的小院里有棵比大人还高的栀子树,这几天,花事正盛,绿得发亮的茂盛叶子,也挡不住那星星点点的白,更挡不住那浓烈的香。小姐姐的爸妈都在外地工作,他们姐弟几个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二老年纪虽大,家里却打理得整洁干净,奶奶喜欢花草,尤爱栀子花,于是爷爷就在小院子里遍植花草,这棵栀子花,据说已有五十多个年头了,是两老刚结婚时爷爷手植的。这应该是
两位老人漫长人生里,也是一个个难捱的阴雨连绵潮湿闷热的梅雨季里,最温柔芬芳的抚慰。
文/王秋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