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盼麦熟季节的到来,也喜欢那连枷声声。麦子是一年最早成熟的庄稼,只要听到连枷声声,就意味着春荒结束吃新粮的日子来了。麦子一熟,收割小麦就那么几天,得抢时间。父母亲带领我们姊妹几个大点的到地里,小的留在家里,连明昼夜把自留地里的麦子收到院子里。那时全村都是全家总动员抢收小麦,有劳动能力的上下午还要到生产队抢收,只能在早中晚叼空收割自留地的庄稼。抢活连绽收到院子里,父亲趁着天气干晒,迫不及待地抽中午空隙把麦子穗子对穗子整齐地铺开,铺得薄厚均匀,晒得差不多干了就开始打。我们家有两把连枷,我们姊妹几个从小就学会用连枷。谁有空谁打,人歇连枷不歇,有时我和三妹同时开打,面对面,你的连枷举起,她的连枷落下,一进一退、此起彼伏。
连枷是属于麦子的,打麦季节响得最欢。不是一户院子响,是整个村子响,我们一板一板排着打,反反复复打几遍就用夯叉翻一遍(夯叉有两股的,叫二股叉,有四股的,叫四股叉,是用茅
柳条或红柳条做的,叉股不是直直的稍弯曲些)翻过再一板一板地打,经过一遍又一遍地折腾,原来铺得整齐的麦秸就弄得乱七八糟,无章法了。经过几遍拍打直至麦秸上没有颗粒后,用夯叉把麦秸抖得利利地放在一边,露出了脱下的麦粒,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一中午一场麦子就在烈日下打完了。
母亲把新打的麦子淘洗干净,晾干就到生产队的磨上磨成面。每年磨回新麦子面父亲总要给我们做一顿油烙饼或是白白胖胖的白面馒头。那香香的饼和馒头里有自己付出的辛劳和汗水,心里有无限的幸福。
在庄户人眼里,连枷很简单,很实用,土得掉渣。做连枷不用请匠人,农民都会做。我虽是半个农民也会做。做一把连枷用不了多长时间,材料备好,我和父亲一中午就能做好一把连枷。用两米左右长手握住粗细的柳树杆把皮剥掉,顶端烫一个指头粗的孔,横穿一根六七寸长的棍子做轴,这根轴一般是用红柳条做的,光滑耐用,连扇绑在轴上。连扇四、五寸宽,一米多长。连扇一般用指头粗的红柳条或茅柳条用牛皮筋编住。一把好的连枷,扇重些,用起来顺手,挥动轻松灵活自如。
打连枷虽不是什么技术活,也不是一拿起来就会用,真正打起来并不轻松。不会用的人,把连枷高高举起往下扇时,连扇会碰到自己的头或肩膀,连扇不能灵活转动,连枷扇落下没有力量。会用的人,连枷扇会准确地落在穗子上重而有力量“啪嗒——啪嗒”,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粮食的颗粒随着连枷扇的落下脱落四溅,此起彼伏的连枷声庄户人听着就像一曲丰收的乐曲,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幸福。
连枷不光打麦子,别的庄稼都可以打。打豆子很有意思,把豆秧铺均匀,“啪嗒”随着连枷扇的落下,紧闭的豆荚爆裂开来,豆子像珍珠一样蹦来跳去,豆秧被腾得老高,然后再跌落下去。这样翻来覆去敲打几遍,豆秧被打碎腾不起来了,豆子也就打尽了。抖尽了豆秧后把豆子和豆荚皮扫成一堆,少了就先用簸箕把豆荚皮和别的圪渣旋出去,再把尘土和秧屑簸出去,锃光闪亮的豆子真让人喜爱。多了就用簸箕顶风抖,豆子落地杂质被风吹走。
在秋高气爽的月夜打糜子是一道美景,连枷声声,有人兴致来了再唱起歌来,清脆悦耳的“啪嗒”声与这月色融为一体,使人有种美醉了的感觉。庄户人在收获中获得了欢乐。
宋代的范成大这样写道: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
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
到天明。
连枷发出的声只是“啪嗒——啪嗒”是单调的,也是简单的。可是,庄户人就是听不够,也听不厌。在连枷声声里能够听到庄户人的勤劳,年复一年的执着,与土地拼搏的力量。
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种地都是机械化,脱粒机淘汰了马拉碌碡牛踩场,也淘汰了连枷。从上个世纪末就很少用连枷了,现在能在农户家找到一把连枷都很稀罕。连枷只留在了生活过那个年代的人们的记忆里。文/闫桂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