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是秋天的喉舌,它在夏天时终日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却在秋天来临时学会了静默,将身体隐藏在金黄的叶子里,悄悄打探季节变化的规律。当河水不再奔流、阳光不再刺眼、鸟儿也不再大声歌唱的时候,天地就静了下来,静到只剩落叶的簌簌飘落声,以及脚踩踏在落叶上的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在这份寂静里,秋天无数次回眸,它身披淡蓝色的轻雾薄纱,悄悄隐于山林,且走且回头,留下一地金黄的脚印,在它身后,鲜亮的菊花盛开,金黄的落叶飞舞,带着馥郁馨香的果子成熟坠地,一切都在清冷中逐渐成熟。
对于叶子来说,秋天才是独属于它们的春天,叶子的缺憾在秋天得到了弥补,使它们重新绽放出在春天才会有的光华。爬山虎的叶子,枫树的叶子,以及其他所有植物的叶子,都在摇落前成为当之无愧的主角,它们的存在,也让秋天的内涵格外深刻、格外值得探究。
秋天的主色调无疑是橙黄色,却又不是单调统一的橙或者黄,其间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与紫。红色向来是中国色里最受人青睐的颜色,它经历了几千年的沉淀和洗礼后仍时时被人们吟诵、赞美,从寻常人家的朱红大门到新娘出嫁时的十里红妆,从天子的朱批到故宫的红墙,无一不是在诉说这份厚重色彩的底蕴和历史感。
一年四季里,集中的红难得见到,更别说漫山遍野、熙熙攘攘的红,然而秋天会急速拉近时间、气候与地理间的差距,借由叶子的变化,将极致炫目的红大铺大揽地展现在人们面前。红枫、元宝槭、柿树、小檗、火炬树、黄栌、红沙等渐次成熟,仿佛是为秋天盛妆出嫁遍染的嫁衣,它们是不一样的红,有着不同的名字,它们是曙红、月季红、蕉红、橘红、茉莉花红、猩红、茑萝松红、番茄红、牡丹红、象牙红和榴花红,这份火红叫叶子由幕后走到台前,春天追逐鲜花的镜头开始对准叶子,拍它的斑驳、坠落、衰败乃至消亡。
最盛大的还是黄色,秋天一声令下,柿子、章丹、妃红、棕红、赭石、桂皮、黄鸭、浅桔、琉璃、棕茶色渐次上场,引得秋色渐浓,果香四溢,黄澄澄的颜色扑了满眼,那是草木成长的痕迹,也是果实成熟的标志。站在山头上向下望,到处都是不一样的黄,或沉稳,或华丽,或淡然,或繁复,一点点沁入植物脉络的深处,雍容而高贵,艳丽却不俗气,岁月的水笔在每一片金黄的叶子上都写下了秋天的秘
密。看着这黄色就知道,生命进程的号角已经吹响,光阴游走的针脚也已然密密匝匝地缝进了千山万水,那针脚在祖国的千里大地上飞驰、飘散,拼接出了一幅大气磅礴、细致婉约的东方秋韵图。
醇厚的木头香气总叫人想起许多美好的字眼来,例如暗送秋波、金风玉露、春花秋月、春华秋实、望穿秋水、一日三秋,它们之间暗含着青涩懵懂的暗恋、炽热灼人的热恋,以及跨越时空的脉脉温情,暗含着事物萌芽时的希望、绽放时的美好,还有结果时的踏实笃定。白居易在《岁晚》中写到,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秋天是一场盛宴,尽管叶子黄了,果实落了,花朵败了,但生机远没有结束,希望早已深深埋进肥沃的土壤里,等待着来年春天继续酝酿生发。
人世间最美好的瞬间几乎都凝结在了秋天里,它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给愿意努力和播撒的人种下无限希望,让该飘零的飘零,该潜藏的潜藏,该历尽寒冬的历尽寒冬,该来的按时到来,该走的按时离开,一切都按照它的指令随着物候转折慢慢向前推动。如此想来,秋天的寂静只是表象,汹涌的暗流在内部流淌,无尽的生机在严寒中酝酿,所有不表现出的声音、动作、改变,都是秋天复苏的信号,它由一片叶子飘落开始,酝酿下一次萌发。文/李 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