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师和王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确实是对好搭

　　档。当然，整起我来，更是一唱一和。说起来，在我们那个小城，两人都是有口皆碑的好老师，业务出色就不说了，对学生那可真叫个温柔可亲啊！

　　譬如郑老师，不管接手的学生成绩再差，都有足够耐心，好声好气地掰开来揉碎了地讲解，绝不带一点不耐烦！放学后留差生补课就不说了，寒暑假，还有一串学生排着队来我家补课，全是免费的。学习上也罢，生活上还照顾有加，那时江南冬天特冷，有些孩子手上长了冻疮，郑老师又是涂冻疮药又是送方便写字的半指手套。

　　可对我呢？记得我三四岁时，家里老保姆辞工了，新保姆一时找不到，郑老师只得把我带到学校，我在办公室待得无聊，就偷偷溜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郑老师叫学生站起来背诗，那首古诗的题目我至今记得——《早发白帝城》，学生结结巴巴背不下去，可把我急坏了，直接站起来替他背，这下可把郑老师气坏了，一把把我拎到教室门外去！

　　多年以后，我也有了孩子，有次郑老师给我儿子辅导作业，我经过时听到她跟他说：“你妈小时候可聪明了，才三四岁吧，那些三年级的小朋友背不出的古诗，她就会背了！”

　　天！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在郑老师眼里，我竟然是个早慧的孩子！

　　再说王老师，王老师是调皮学生的克星，这可当然不是靠严厉，对于那种高阶顽劣学生，严厉只会适得其反。但王老师有他的大杀招，他说顽劣学生好胜心好奇心一般都特强，要将他们的好胜心激发出来，用在学习上，那十之八九能从后进生基因突变为优等生。果然，这一招王老师屡试不爽，很多顽劣学生谁都不服，就服他！不过王老师确实值得服，带数学竞赛从来是拿大奖的，再刁钻古怪的题，都能迎刃而解。当然这些不过是数学老师的基本技能，远不够服人。文艺汇演，人家舞台背景是美术老师画的，他们班是王老师画的；这还不够，伴奏也是王老师，拎把小提琴站在舞台一侧；班里的励志条幅上龙飞凤舞的大字，也出自王老师之手……这样的全能老师，谁能不服？

　　当然有人不服，那就是我！王老师对学生一贯和颜悦色，春风化雨，只对一个学生例外，那个学生就是我。我一直祈祷，千万别分到郑老师或王老师的班里，不知道是天意更可能是故意，我偏偏分到了王老师班上。小孩子的某些心理不是大人所能理解的，许是王老师在学习上一直对我非常严厉，所以，王老师成了我正式的数学老师后，我非但没有半点优越感，反而提心

　　吊胆。其他科目上课时我发言都很积极，唯有数学课，从不举手，王老师也好像当我透明直接无视。有次他出了道难题，判别一道算式是什么“式”？全班没有一个同学举手，他就点名让我站起来回答，我也不会，嗫嚅了三个字：“不认识。”他轻哼一声：“不认识也是个式。”全班顿时哄堂大笑！然后他点名让另一学生站起来回答，那学生学乖了，说：“不知道。”他温和地让那位学生坐下，然后开始认真讲解。

　　同是不会，待遇却是天壤之别！再以后，他的课，我越发慎言，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说“不认识”三个字，而用“不知道”来代替。终于，王老师觉得不对劲了，找我长谈，问为什么数学问题我都不会答？我说不是不会，是觉得不好意思，还有怕答错了你批评我，你对我特别凶！王老师听了，沉默了很久。再后来，上课时对我的态度温和了不少。

　　现在回想起来，王老师到底不是教育专业科班出身，他是军人转业，虽然恶补过教育心理学，可对孩子的心理，还是不甚了解，又是望女成凤心切，反倒不能像对其他学生一样举重若轻。

　　不过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物极必反，如今的王老师郑老师，嘴上不说，心里大概也愧疚当年对我太过严苛了。有时王老师辅导我儿子的数学，他屁股像尖底儿，老坐不住，闹腾得不行，而王老师一脸宠溺地看着他，这温和慈祥的样儿，哪像我记忆中严厉无比的那个王老师。以致于我满怀嫉妒地猛敲小黑板，让他注意下形象，别太奴颜婢膝，拿出点当年对我的严厉劲儿来。

　　文/王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