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去的这些日子,她天天被泪水浸泡着,不能触及父亲任何的话题,好友的关心、路边的老人,曾经的物品,都会使她的眼泪瞬间像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想起母亲出走时的背影。“我受够了,不伺候他了,这个家再也不会回来。”一甩手便把钥匙扔进了院子里,扬长而去。那一年,父亲77岁,母亲73岁。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母亲临走时连头都没有回,留下大半辈子没有操持过家务的父亲。在老年公寓,母亲的吃穿用行,一样不少,她知道,这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在她的记忆里戛然而止。
她收拾父亲遗物时,躺椅隔层里有一本没有灰尘的相册,里面装满父亲和母亲的照片。她木然地看着家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那里还有父亲的味道,现在又混着母亲的气息。她没有去接母亲。母亲回来了。
闺蜜说,真好,你又有家了。
她没有一丝快乐,一声长叹被一阵叽叽喳喳的欢笑声淹没了。邻桌庆生的一群小朋友,毫无顾忌地展示着活力。她羡慕地望着他们,尘封的记忆,一点一滴,都是幸福的味道。儿时的她,会拿着白面馒头去邻居家换玉米窝头,还吃得津津有味。会穿着漂亮的小纱裙故意走在伙伴中间,时不时地转hu个圈,转成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偶尔还会有几毛钱的巨款,引来一群围着她身边的小伙伴。那时她俨然是位公主。
在爱的包裹下,她渐渐长大,却从不知贫苦是什么滋味。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邻居家的小妹眼巴巴地看着她碗里的饭菜,不住地咽口水,她突然懂事了。母亲不怎么上桌吃饭,只是在角落里随便扒拉几口剩饭,她会强拉硬拽让母亲坐下,将盘中的肉递到碗里。会在深夜里,为在微弱的灯光下给她缝补衣裙的母亲披上一件外衣。
时光就像记忆的橡皮擦,擦出了岁月的痕迹,留下了沧桑的过往。母亲佝偻着脊背,越发的
矮小,脸上爬满了一条条曲折不均的条纹,如同墙上斑驳的印记,散开的发丝闪着一缕缕银光。她经常会很久很久望着窗外发呆,脸上的那种神情十分遥远。有时会让她穿针引线,用粗糙的还有着小裂口的双手,缝着不和套的椅垫,她会重复地诉说着曾经的往事,唯独不提父亲。
她望着母亲,望着身边的姐姐,想说的话随风而去。她收拾着父亲的床铺,如今是母亲的。她忘不了父亲弥留之际眼角流出的泪水,忘不了身子底下压着几片小白药,还有在空气中飘着的呼吸机上的细管。当时家里只有姐姐。几个月过去了,只要想起,她的心还会在滴血。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女儿的。视频里的女儿哭成个泪人,她说,最后悔的就是假期里没有回家,没有见到姥爷最后一面。她放弃了那么多,万一考研不上岸,怎么办。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怎么掉过泪的女儿,在离考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崩溃了。她轻松地和女儿对话,掩饰着心中的痛,她明白女儿的压力。
和闺蜜讲完这些,她的心情明朗了,多日埋在心底的阴霾终于散去了。父母的故事很长,留着让母亲慢慢讲述。女儿还小,心中的遗憾或许成为她成长路上最强大的动力吧。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记忆中的过往倏忽已逝,就像秋风吹过的落叶,渐行渐远。是的,一切该过去了。她明白那些坎儿一定要过,不仅是她要过,还有女儿,也许更多的人。迈过了,或者多年之后,回望时会发现,那一道道曾经横亘在生命中的坎儿,都化作爱的山冈。文/屠凤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