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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寒石

  文/王建中

  老艄公石厚明去世后,几个月后的春节,给他拜年的徒弟,在石窑里发现了他的遗骨,彻石为墓,将他葬在了一道高高的石崖上,永远的“夜睡石崖中”了。崖下涛壮,八百里水路曾是他的奈何桥。

  民国初年,石厚明是河口身价最高的艄公,下河一次,收银元三十块,是普通扳船汉的六十倍。石厚明一年只掌四次河船,一船下到碛口,返回时走旱路,由扳船汉们轮流背着,一路背回河口,鞋不沾一点泥。不下河时,石厚明仰在二道街茶坊的躺椅上,吃喝拉撒有人舒舒服服伺候着。白天喝茶,晚上“摸鱼儿(打纸牌)”,过着神仙日子。

  民国四年九月下旬,石厚明的神仙日子戛然而止,像所有马失前蹄的艄公一样,石厚明从此隐姓埋名,在这条大河上销声匿迹了。那本该属于他的英雄路,从此成了别人的生财之道。他在龙壕翻船了,船上的货物非同寻常,是刚刚收来的洋烟籽。

  石厚明自断右臂,算是赔了货主。在一个霜寒露重的夜里,隐遁了。他并非寂寂无名之辈,也非徒有虚名之人,虽然马失前蹄,依然还有货主来寻,将“身家性命”交给他,他一口拒绝,屡替存身之地,还是有货主设法求来。不得已只好入了察罕固少召,成了一个在庙居士,这才挡住了来寻的货主们。青灯素食,幽院寒漏,这对已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石厚明来说,无异于重生。几易寒暑,他遍走八百里晋陕大峡谷,将熟稔于心的险段,标出了礁、碛、涡、滩,画了一张《河险图》,送给扳船汉。

  艄公们如获至宝,皆拜他为河神,并在察罕固少召一侧一处石罅中,给他塑了一尊神像。一个大雪夜,他推倒了神像,从龙抱滩上岸后,从此失去了音信。

  抗日战争爆发后,他的墓为战火所毁。人们在废墟中发现了他的墓碑,墓碑底座上镌刻着三个字:抱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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