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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站白瞧

  文/阿  简

  小时候在郊区,除了每年的“六一”学校有点例行的庆祝活动之外,印象中唯一的文化生活,就是看露天电影。

  学校门口有一片开阔的平地,戳起两根粗粗的竹竿,就成了简易的露天电影场。迎风飘荡的银幕上,苦大仇深的百姓和钢筋铁骨的英雄轮番登场,揪着大辫子发狠的李铁梅,双手紧握爆破筒的王成,烈火中永生的江姐和许云峰……一个英雄倒下去,千万个英雄站起来。《卖花姑娘》挎着一篮金达莱哀怨地沿街叫卖,《列宁在1918》告诉大家“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总之全世界的无产者都有着光明的前途,因为进入了社会主义,苦日子眼看就熬到头了。四十年前那段寂寞的岁月里,那些现在看来多少有点幼稚的电影,是孩子大人最大的念想。

  在露天电影牛气冲天的年代里,放映员无疑是村里最受瞩目的公众人物,因为掌握着可靠的最新影讯,所以不管他走到哪儿,都会有人追上来围着打探:“贵二,今天演电影吗?”老实巴交的贵二通常总是憨笑着如实相告,但偶尔遇到特别淘气的男孩子,他也会学着调一调皮,告诉他们晚上就演《夜战白桥》。那些孩子以为是一部新拍的战斗片,高兴得奔走相告,早早地跑到场子上占地儿,等到天黑还没有一点动静,后来才慢慢悟出,贵二的弦外之音其实是“夜站白瞧”。

  说到占地儿,那是民间最讲规则和操守的 “圈地运动”,因为圈出的地盘一旦做上记号,便保证再不会有人染指,这似乎已经成了江湖上的规矩。下午没课的孩子们,两三点钟就来到放映场,拿一堆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土块儿圈出各自的领地,一部分留给家人自用,富余的送人做个顺水人情。我爸妈的学生就经常把余下的好地盘友情赠送给我们,这些无功受禄的黄金位置,是我最早享受的VIP待遇。

  晚饭时分,大喇叭开始公开发布有关电影放映的官方消息,到天擦黑的时候,全村的男女老少倾巢出动,拿着高高低低的木板凳陆续进场。大家坐在先遣部队事先占好的位置上,掏出衣兜里的红薯干、炒熟的黄豆和玉米粒,你一把我一把地互通有无,一面唠着鸡毛蒜皮的家常,一面等着电影开演。我父母本来一向不支持我们在外面吃东西,可后来见别人递给我们这些小零食的时候盛情难却,又不忍心白占人家的便宜,便叫我们也带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动物饼干去跟小伙伴对换,大家你来我往地沉浸在一团物物交换的和气里,各得其所,其乐融融。

  按惯例,正片放映之前通常要放一两个加片,内容多是讴歌各条战线的大好形势,题材腔调都千篇一律。所以坐在放映机正前方的人,常常无聊地把手里的蒲扇、帽子之类伸到放映机的光柱上,接着便热切地在银幕上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截影子,他们在人们厌烦的埋怨里坚强地得意着,仿佛在那一刻,自己就是当场的银幕之星。

  等孩子们把兜里的玉米、黄豆吃得见了底,电影也就差不多演完了。可是这些坚硬的小东西不仅嚼起来费牙口,消化起来还费肠胃,贪吃的孩子常常因此弄得消化不良。到第二天的课堂上,大大小小的放屁声此起彼伏,有的响如战鼓,有的摇曳生姿,但每一个新款的震撼发布都会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让老师伤透了脑筋。我还记得每一声响屁过后,“近水楼台”的人总会揪起鼻子抱怨着骂几句,而作俑者为了表现自己的清白无辜要拼命装得若无其事,结果反而露出了马脚。当然,这些格调不雅的花絮,应当算是关于露天电影的后话了。

  流年似水,一晃就是四十多年。现在的电影院,设施越来越豪华舒适,里面放映的影片也越来越制作精良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站在冬夜的北风里,捂着严严实实的棉衣看露天电影时的激情了。那些青涩的年月里,那些有关露天电影的回忆,就像一件闲置多年的大衣,款式虽然过了时,可是拿起来穿在身上,心中依然会涌起一种难以言传的亲切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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