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阅读
当前版: 09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忙年趣事

  □刘泷

  年,看不见摸不着,但年有味。

  在乡下,一进腊月,喝过腊八粥,年的味儿,就像抖开的画轴,渐次铺陈。譬如,孩子开始穿上红红绿绿鲜艳的衣裳,叼着一串冰糖葫芦,去村前的小河,挥鞭打尜儿,往下游滑冰车,或者,跑到路边燃放爆竹;走近村庄,会听到鞭炮的炸响,会看到,鞭炮炸碎的纸屑、硝烟,刺穿炊烟、穿过树梢,像鱼儿,窜上水面,在吐泡泡;一两声年猪咽气前尖锐的嘶叫,让山村不再静谧;有一两阵锣鼓的余音,从梁前堡后袅袅传来,那是准备正月露脸的秧歌在破土萌芽;有些性急的人家,则在门前、檐下,挂出了西瓜一般圆硕、灼红的灯笼。

  年味,还在欢欣鼓舞的童谣里,摇头晃脑: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炖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儿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通宵……

  那些年,我读初中、高中,正是时不我待的金色年华。过了贪玩的阶段,自己要眼睛有活儿,奶奶也佘太君一样,威严地指挥着我们这些小将,干东干西。

  后来,约定俗成,每每临年,我要做好两件事。

  一是水缸要挑满水。

  一是帮着扫房。

  水主财,贮满水缸,相当于财归聚宝盆。想想,正月初一到初五,不用外出挑着水桶讨水,这样的家庭,定然殷实、富足!

  境由心造,这是一种意念。

  如此,意念因因相袭,形成了习俗。

  我们小村四户人家,共用一口水井。水井深约两丈,蹲伏着一架辘轳,仿佛一座粗鄙、简陋的茅屋,接受着一棵蓊郁古杏树的庇护。

  岁尾年头,一口井,哪敌四户八只水桶的“轮番轰炸”?

  只好掏井。秋尽冬初,找一个响晴的天气,我和哥哥,或者孔家老二。先将井水掏尽,摇着辘轳,一桶一桶,把水打上来,浇灌一边菜畦的小葱、韭菜或空地。之后,是我出征。穿一双高靿水靴,踩着石砌井壁的空隙,忐忑着,到井底,往水桶里挖泥。一直到淤泥掏净,井底坚实,井泉像睡醒了一样奔涌不息,我再循着井壁攀上去。彼时,湿漉漉的我往往像一棵甫一出水的海带。

  有一年,是我自己掏的井。先打水,再如履薄冰下井,挖泥,装桶,再攀上井壁。如此,循环往复,耗去一个下午,直至井泉喷涌。

  掏好的井,一年内不会干涸。

  我家的大缸,伫立在灶间东西两壁,粗壮,敦实,让人不由想起庙上的护法神。大缸名副其实,每个至少盛得下五百斤水。这样,按一担水五十斤计,每个缸就得十担水。

  我个子矮,挑起两个水桶,难免吃力,喘,汗水飞溅,让人想到小马拉大车。尤其是,爷爷生前懂一些风水,我家门前是一级一级向上的石砌台阶,就像如今高耸在台阶之上的政府机关,或者,水面上人工垒出的一串撘脚石。于是,走下好似搭积木一级比一级矮的台阶,穿过巍峨的门楼,走上沟边的小路,向西绕行三百米,才是那株标志着有一座果园的古杏树,是那有着甘冽水源的水井。

  远道无轻载,十几岁的小男孩,挑着沉甸甸的水桶颤悠悠走来,走上台阶,双腿岂不打颤?

  我倔,开始满桶。后来一桶少过一桶,每口缸,要至少担十二担水。

  冬天天短,待两个大缸水满,在暮色的清辉下波光潋滟,不长不短,整好用去一天时间。

  扫房,在南方叫 “掸尘”。光阴逝去,但光阴也在留恋着温情的人寰,它以尘埃的形态固守着回忆的自己。这些尘埃都要扫去,好让新的光阴下榻。要备一把鸡毛掸子,两把笤帚,一把漫扫臂力所及的墙壁,一把捆绑在长杆上,对着顶棚等高处,轮番“扫射”。房屋的每一个角落被仔细收拾妥当。扫去的是积淀的尘埃,那些老旧的光阴落在墙上屋脊,被轻轻掸去,俨然一张张被撕去的日历。这些珍贵而又庸常的时光,总是那么容易被拂拭而去。也许,老人会在孩童们嬉闹的身影中看到,日子就这么灰尘一般被轻轻地擦拭了。尽管有些不情愿,袅袅的余音一样,依赖在人们不曾留意的一隅。好在,还有光阴,如汩汩的流水一样过来,平复我们黯然的心怀。也许,按照节令过下来的日子,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充满着忧伤。我们扫除,就是希望那些灰尘一样的日子,带着一年来的不安与困顿一起被清扫出去,在除旧迎新的希望里迎接来新的轮回。后来,读到一首清人的诗:“茅舍春回事事欢,屋尘收拾号除残。太平甲子非容易,新历颁来仔细看。”

  洒扫一年的尘埃哪里那么简单,日子的艰辛又何止那屋上的浮尘那么单薄。

  那时,家家住得土坯房,清扫灰尘,是为的将房屋用废报纸张贴得焕然一新,如同新房。旧瓶装新酒也好,常换常新也罢,糊屋子,就是往墙壁上、顶棚上粘报纸,是耍手艺。要提前打好糨子,备好刷子,裁好报纸,从火炕一面与顶棚距离短暂的地方糊起,先是顶棚,后是墙壁,按部就班,把报纸像拼图一般,一张张铺排。糨子要刷得均匀,不薄不厚。糊顶棚时,还要辅助一把笤帚,这边一贴,那边笤帚到了,一按,一扫,妥帖。等到炕下的地面部分,就要摘下两块门板,搭在倚在墙边的躺柜与火炕之间,继续张贴。这样,两个人,一间屋,一天完活儿……

  过年期间,有很多讲究。一进腊月,腊八那天,奶奶就郑重地说,新年不许生气,不许吵架,要乐乐呵呵。这管着一年行好运呢!在整个腊月、正月,奶奶都是带头,笑容可掬,不和家人生气。

  爷爷殁世早,奶奶是一家之主,但她脾气暴躁,有一年秋天,我们几个熊孩子跑进果园放野火,被奶奶拿一把笤帚追打得狼奔豕突。

  如今,我一直认为,这是一种好的习惯,一年十二个月,有两个月不生气、笑呵呵,其他的日子,还有端午、中秋等很多的节日,如果我们都做到不生气、笑呵呵,不就是一个和谐的家庭、和谐的社会吗?

上一篇    下一篇
 
     标题导航
   第01版:一版要闻
   第02版:要闻
   第03版:要闻·广告
   第04版:国内新闻
   第05版:草原号
   第06版:公益广告
   第07版:国际新闻
   第08版:生态环保
   第09版:北国风光
   第10版:文艺评论
   第11版:视界
   第12版:收藏
忙年趣事
你在非洲 打上一个中国结
新年的味道
年是一条无尽的路
秋叶
那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