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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高跷

  □刘泷

  正月初二,锦山文化广场,东风荡过来,硝烟刮过去,一派喜庆、喧阗、热闹景象。

  红红的灯笼一排排挂在长廊,仿佛丰收的果园里挂在树枝上嫣红的苹果,与天际一片霞彩相映;烟花、爆竹不时炸响,像木偶的提线,牵引、聚拢着目光的向度;而其中黏着目光的,不是往日劲爆的广场舞抑或大秧歌,却是两组充满竞争意味的俨然在唱对台戏的高跷。锣鼓唢呐响起,往日挥汗如雨的广场舞、秧歌似退却的潮水,消遁了。小镇的人们簇拥着高跷,如痴如醉。

  锦山文化广场,是下沉式阶梯广场,舞台、张拉膜、钟楼、底部运动场,应有尽有。旷达、大气,荦荦大端。十多年前,中宣部和CCTV在赤峰市的“心连心”慰问活动,这里是主会场。彼时,万街空巷,万头攒动,万千气象。星转斗移,新正大月,如今的广场,热热闹闹庆节日,欢欢喜喜迎新年,男女老少,欢歌笑语,是快乐的渊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两支高跷队,一组在舞台上,一组在底部运动场圆形的锅底里。都说同行是冤家,他们却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一阵高过一阵的锣鼓钹声中,双方奋力地表现各自的绝技绝活儿。队形上,什么二龙出水、背道而驰、卷菜心,技艺上,什么翻筋斗、夫妻逗哏、一字马,无所不用其极。渐渐地,像过气儿的时尚,舞台的一组被冷落下来。不挑剔地说,他们的水准上乘,中规中矩,什么孙悟空、猪八戒、唐僧、沙僧、白骨精,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可是,他们太老实,就像如水文章,太淡,无波澜起伏,不讲平仄,虽然占据地利,但围观者寥寥。另一组不然,他们居高临下踩在高跷上,观众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目光短兵相接,踩得投入,看得投入,就有了观赏表演赛的意味。而且,这列队伍好似开河的春水,少年多,女孩多,红红绿绿,花枝招展,活力四射,魅力四射。有人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喜剧。也是,正月里,闲暇的日子,女人本就赏心悦目,加之描眉,染唇,身着刻意装扮的服装,就像一丛花的花,一园树的果,一泓水的鸥。高跷上的女人则更甚,披风,粉脸,钗饰,被两根木头举着,步态袅袅而又刚硬,妩媚巾帼不让须眉,霎时,在观众的眼里,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云纹如绫。

  最让人牵挂的是其间的两个男子,穿着古代公子的长袍,戴着公子的帽子,颇有峨冠博带之风。讨巧的是,二人不是公子那样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而是如同公子哥,踩着两副自制的高跷腿子,在场地上风一样奔跑,或者,俏皮地做出搞笑搞怪的动作,吸引人们眼球。二人的高跷腿子,一个字,高。各自的两根木头,或红或白,足有三米,几近一丈,相当于两个男人伫立在颀长的树干之上。这是两棵高树,在高跷的森林,鹤立鸡群。他们腾踔,飞奔,嬉戏,时而还叼一杆长长的烟袋,喷吐几缕青烟,引人仰视,哂笑。

  我这个人不合群,不热闹。追崇隔阂,追崇陌生,追崇人与人之淡薄相处,还追崇一个人远行。但那天,居然盘桓在那里,围着那组高跷,那两棵高树,摄影,艳羡,流连忘返,直至暮色氤氲。

  也是巧了,初六晚上,串亲戚归来,路过文化广场,再次与高跷队伍邂逅。烟花璀璨,红灯高悬,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高跷的队伍旁若无人,在对过的校园门口打场儿、表演。见我举手机跟随拍照,一位着黄袍的高跷男子拽着一棵路树斜攲的树枝停下说,这仅是小试牛刀,等元宵节期间正式出会,你再看,会更加威风。我说,累不累?他说,累,累并快乐着!说罢,撒开树枝,踏着锣鼓节拍,一蹦一跳地跟上了队伍,完全藐视路地的黑黢。

  我对高跷有感情。小时候,四五岁吧,我们通太沟村组织了一次亘古未有的高跷灯会。那是一支浩荡的队伍,全村三个生产队的男男女女,优中选优的俊靓青年,二百多人,四百多根木头,聚拢一起。高跷队走在胡同里,洼地上,像溪水一样流过来、荡过去,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给人亦梦亦幻,眼花缭乱的动感。

  一支队伍,要有灵魂,就像文化广场高跷队那两棵高傲的树。我们村高跷队的核心是李木匠。他个小,袖珍,但灵巧,机敏,是个好木匠,也是好队员。就见李木匠在众人围观的空地上,装扮成顽皮的孙悟空,手握金箍棒,或一个劈叉贴在地面再旱地拔葱窜起来;或大头朝下像倒挂金钟,人在地面窜动着,高跷腿子在天空舞动着;或换上一副半尺长的高跷腿子,干脆头不着地在空中翻360度跟头。这绝技令人目不暇接,赢得了一阵阵的喝彩声。

  前几年,我曾以李木匠为原型,写了篇小小说《高跷王》,在《草原》发表被《小说选刊》转载,荣膺赤峰市百柳文学奖。

  迷高跷,与童年的梦想有关。那种二百人气势磅礴的高跷阵势,一直在我的记忆萦绕。八岁时,我们四五个少年,在邻居家羊圈棚上翻出三副当年办高跷灯会的高跷腿子,背着家长,跑到一处废弃的院落,纷纷将那些木头分别捆绑在自己的双腿,走起高跷来。一个下午,尽管提心吊胆,气喘吁吁,到底也能走8字呀圆圈呀矩形什么的,不亦乐乎。

  长辈担心我们摔倒,将高跷腿子收藏起来,这成为我平生唯一的一次踩高跷。如今,身体和年龄的原因,我注定是与踩高跷这项节庆活动无缘了。年已暮,童心在,前年初冬,一众文人跑到西拉沐沦河畔,暮色中,星光下,河水边,燃起一堆灼红篝火,载歌载舞。我捺不住,也去蹦跳,扭大秧歌,如醉如狂。

  不是主角,可以当观众。住在锦山小城,临河,临小街,在正月,不时有锣鼓响,一旦有高跷走过,我一定要推窗俯瞰,望断而已。

  我好去文化广场,像追剧的人,追着高跷转。广场上的草已萌发,嫩黄的报春花已吐芽苞。有人在手机的朋友圈发视频,有小村的青年男女在携手踩高跷,妖娆,旖旎,云淡风轻,醉人。仿佛,有春风和锣鼓声,袅袅的,从乡下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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