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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屋檐

  □曹文生

  站在大地上,总是莫名地想起故园。

  故园,不过是山峰、溪水、草木和村庄的组合。这些似乎都是通用的词,真正抵达内心让我皈依的旧物,就是屋顶上那鱼鳞似的蓝瓦。十里不同俗,瓦坐在屋顶上,各地呈现出来的格调是不同的,我喜欢故乡的那沉默而简洁的屋檐。

  我时常认为,故乡的很多人是一群顶着蓝瓦迁徙的人。他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最先堆砌的是一座带瓦的房子。一个人,进入村庄,首先看到的是什么?是蓝墙,是一片瓦。瓦与目光相遇,在每一个归来者的目光中,都隐藏着辽阔的思乡情欲和绵延不绝的血脉。站在大地上,辽阔是大地赋予我的,繁盛是草木赋予我的,而故园赋予我什么呢?我坐在灯下想这个问题,如果非得找一个词来安放故园,我想,迁徙是故园赋予我的。

  我们走了,可是却把一座房子留下了。

  一座房子代替我们活在这里,无论刮风下雨,它都始终如一,只是再也冒不出炊烟了。没有了炊烟,这座房子再也没有与生活对话的话语权了。生活在远处,年少轻狂的主人,消失在那个黄昏或者是晨曦中。瓦在高处,仍然为房屋中的虫豸遮风挡雨,这是一片伟大的瓦,我们习惯歌颂另一片土地,可是也有一些人放不下这一片土地,或许这种割舍不下的情感,要在字典里找一个词来对应,这个词就是乡愁。

  人走了,房子还在。它身体里还隐藏着过去的温情,一幅幅生动的画面都在,出生、抓阄、读书、求学、结婚甚至还包括死亡,每一座房子都是一本关于个人的史书,只是没人去写它,即使这样,每一座房里所散发着人的气息不会消散啊!当某一天,一个人从外面归来时,不管他春风得意,还是心灰意冷,只要一靠近故乡,一座房子就活了,一座房子的复活,是从一把灶火开始的,是从一缕炊烟开始的。

  一个人站在一座陈旧的房子里,会想起来这座房子的主人,他的故事像一部电影,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史官,会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种种过往。在他们的嘴上,一些人又活了,神形必备,活出了精气神。也有一些像我一样的怪人,回到庭院里,什么也不做,就坐在瓦下听风,这么一个具有诗意的词,在此刻,却与一座迁徙已久的躯体相遇,在这个大地上,两个空荡荡的事物相遇了,躯体与房子,一个被人抛弃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抛弃不了。这两个与人有关的旧物,一个成为荒芜的代名词,一个成为漂泊不定的名片。瓦下听风,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归宿,一个人回来了,似乎有一个人在瓦下热情接待:“兄弟,请坐!”短短四个字,包含了一生无尽的情愫啊!

  我笃定不移地喜欢着瓦,就像这一片瓦笃定不移地喜欢着这土地,这都是一种至死不渝地热爱啊!这一片瓦,少了明艳,带着岁月的褶皱,灰暗却不屈服。我坐在瓦下,能听见什么?风起了,似乎春耕来了,那些在土地上迁徙的亲人都回来了,他们扛着农具,就从这一扇门出去,走向了这辽阔的旷野,没有一片土地是不能养育人的,在中原,祖辈笃定地信着这句不是名言的名言。他们翻地,让犁铧翻着泥土清新的气息,一个村庄被泥土的气息包围着。风把它们的味道从远处吹来,我闻到了它们,这阔别已久的气息,让我泪流满脸,其实我流泪的原因,是气息背后的那些亲人。

  在风中,他们白发如雪,像一片招摇的旗帜,被我看见了。风刮过来他们的气味,一种与泥土再也不可能分离的气味,是那么浓烈。风像个传递者,传递着关于故园的一切,“刘三家二小子考上大学了”“王四家的闺女去了南方”,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我还没有远离它们,我还是属于一片瓦的,我身上沾满了泥土的气息。

  如今,我远离一片瓦已经十年之久,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啊!在每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都会想起一片瓦,想起那个在屋檐下听风的少年,如今他已经蓄了胡须,像一个被岁月追赶的人,他不停地跑,越跑离故乡越远。

  这个人,多想听一场风,看一片瓦,亲近一次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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