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东流

　　滔滔黄河，在冲出龙羊峡谷之后，留下了一片开阔的谷地。当我们在这里看见清澈见底的黄河时，情不自禁地赞叹黄河冰清玉洁的水色。

　　对黄河上游的考察，是逆流而上的。2021年6月18日，我们来到了青海省贵德县。这里地处黄河谷地，历史悠久，其上有龙羊峡锁关，下有巴松峡守护，四面环山，平川开阔，土地肥沃，高耸入云的雪山，清澈见底的黄河，奇特的丹霞地貌，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壮丽的高原美景。

　　“九曲黄河万里沙”，提起黄河，人们的印象多半如此。没想到的是“天下黄河贵德清”。在贵德，黄河竟有如此清秀温婉的时刻。贵德县境内近百公里长的黄河水，蜿蜒在碧峦之间，像一条硕大的彩练舞动在天边。清清的黄河，和碧峦、雪山、蓝天、白云、草原相伴。牦牛、羊群慢腾腾地迈着碎步，悠闲地啃食着草儿，好像黑色的珍珠、白色的钻石，镶嵌在一颗硕大无朋的翡翠之间。

　　从河源区至贵德县，多系山岭及高原草地，海拔3000米以上的山峰超过4000多座。河源区河谷地带海拔4200米，地势平缓，排水不畅，形成了大面积沼泽地。这里湖泊众多，河道密布。河源段400公里内河道弯曲，水流缓慢、稳定，水分消耗少，水涵养量高。这里有星宿海、扎陵湖、鄂陵湖等众多湖泊，湖泊之间径流密集、相连。高原上，湖泊、径流、草原、雪山、河谷相间交错，一派诗情画意，一片旖旎风光。这里的黄河与中下游的黄河相比，完全判若两河。在这里，我们看到，黄河原本是清流。

　　到了贵德，黄河水面宽阔，水质清洁，流速舒缓，清风拂来，不时泛起阵阵涟漪。阳光洒在河上，波光粼粼，像一面镜子。在这清清的黄河之滨，当年钱其琛题写的“天下黄河贵德清”七个红色大字非常醒目。黄河岸边，伫立着一尊通体洁白如雪的“黄河少女”雕塑。她右手托着一头秀发，左手扬撒着梨花，充满着青春活力。青藏高原的黄河，就像少女一样，清澈、娟秀、柔美、宁静。如果说黄河母亲慈爱博大，饱经沧桑，孕育了中华文明，而青藏高原的黄河至清至纯，秀美宁静，正是她的少女时代。雕塑的石座上刻着诗人吉狄马加的一段话，表达了我此时此刻的心境，“只有真正到了黄河源头，你才会知道并且相信黄河是蓝色的。同样也只有当你，真正用最纯洁而高尚的灵魂去追溯这条伟大河流的历史，你才会亲眼目睹这眼前的奇迹：伟大的黄河母亲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黄河流出贵德，河水逐渐变浊。

　　原来，贵德处于青藏高原东部，位于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过渡带，也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结合部。拉脊山从贵德县境由西向东蜿蜒而过，最高海拔4524米，属日月山支脉，而日月山正是黄土高原西界。受其影响，黄河自西向东呈弓形穿越贵德县中部，入境处海拔2386米，出境时海拔为2168米。由于河流的切割和冲刷作用，黄河在这里形成了河谷地段。贵德以下，黄河流出青藏高原，进入黄土高原。河道多经高山峡谷，水流迅急，坡降加大。贵德到刘家峡山谷极为陡峭，河谷宽50米左右，最狭处不到15米，谷深达100—500米。其水流湍急，谷窄崖陡，大量泥沙涌进黄河，使黄河迅速变得名实相符。

　　贵德县有关负责人告诉我们，黄河清在贵德，除了自然因素，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不可忽视，上游的龙羊峡水库起到了关键作用。龙羊峡到贵德仅90多公里，上游来水，经过龙羊峡水库过滤沉淀后再流出来，原本不多的泥沙量自然更少了。

　　龙羊峡，位于青海省共和县与贵德县交界处，是黄河上游最大、最深、最长的峡谷，是黄河流经青海大草原后，进入黄河峡谷区的第一个峡谷。“龙羊”藏语意为险峻的沟谷，这段峡谷全长40多公里，最宽处有百米，最窄处有40米。峡谷悬崖高差达900米，峭壁对峙、怪石嶙峋、波涛汹涌，景观奇特。1976年，国务院正式批准兴建龙羊峡水利枢纽工程。建成后，这里成了黄河上游第一座大型梯级水电站，被称为“万里黄河第一坝”。

　　6月20日，我们来到了龙羊峡水电站。站在大堤附近的高坡上，远望河谷两岸，左首是起伏险峻的茶纳山，向东延伸至日月山，北接祁连山脉。右首是连绵不断的山岭，层峦叠障，一派原始、苍凉、粗犷的景象。中间是一片开阔平坦的谷地，使整个峡谷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库区。陪同我们的龙羊峡镇有关负责人介绍，龙羊峡水电站坝高178米，大坝长1140米。它将黄河上游13万平方公里的年流量全部拦截，在这里形成了一座面积380余平方公里、240亿立方米库容的人工水库。眼前的湖水，蔚蓝清澈，水生态初始状态好，属国家一级地表水，透明度可达5米，成了青藏高原上永不封冻的人工湖。望着远山、碧水、莽原，心旷神怡，有感而发：莽原万里山重重，峡谷深深锁蛟龙。一汪碧水连天际，黄河原本水清清。

　　融合共生

　　黄河在青藏高原孕育、生成，在离开青藏高原进入黄土高原时，为青海留下了一块河湟谷地。这无疑是黄河对青藏高原的最后回馈。

　　湟水及相邻黄河流域统称河湟谷地，是黄河与湟水流域肥沃的三角地带，位于青海省东部，处于青藏高原大坂山与阿尼玛卿山之间。大坂山属祁连山支脉，位于大通县与门源县交界处，地理位置重要，是西宁通往河西走廊的主要通道，也是湟水北侧屏障。

　　河湟谷地海拔较低、山川相间、地貌奇特，是黄河流域人类活动最早的地区之一。

　　6月18日，我们一行从甘肃临夏进入青海，经循化、民和、湟源、西宁到青海湖，再经共和到龙羊峡和贵德，大体在河湟谷地中行走。一路所见都是山，山连着山，山接着天。大山之间是宽阔河谷，城乡密布，土地肥沃，人文景观古朴厚重，别具一格。古老的宗教文化，多彩的民族风情，物阜民丰的乡村景观，加上粗犷的大山大川，构成了一道古老而灿烂的西部风景线。

　　河湟谷地的真正价值，在于从这块三角地带奔流而出的三条河流，即黄河、湟水、大通河。尽管三条河流辈份不同，黄河是干流，湟水是黄河的一级支流，大通河是湟水的最大支流，但三条河几乎平行，分别形成了各自的河谷地带，最终三河汇流，形成了河湟谷地三角区域，成为青海赖以生存的生命线。一位地理专家感叹，“像河湟谷地这样一块只占青海省面积三十分之一的地区，却集中了青海省四分之三的人口，工农业总产值占青海省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且交通发达，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众多，一个省的政治、经济、文化几乎全集中在这里，这样的地区，在国内其他省区并不多见。”

　　湟水，源于青海省海晏县的包图山，海拔4395米，向东流经西宁市，到兰州市西面达家川汇入黄河。湟水流域位于黄河流域西北隅，北界祁连山脉与河西走廊相邻，南以拉脊山与黄河干流为界，西隔日月山与青海湖为邻。流域处于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交汇地带，地形地貌复杂多样，地理景观迥然不同。

　　湟水流经大坂山与拉脊山组成的宽阔河谷，长约100公里，是青海省经济最发达的区域，古城西宁就坐落于此。拉脊山横亘于西宁南，是黄河干流与湟水分水岭，山名是藏语音译“鹰飞不过去的地方”。我们乘车从西宁至果洛公路，穿过此山，路牌标示海拔3820米。当然，由于湟水谷地地形差异大，气温变化也大，故西宁民谚说：“古城气候总无常，一日须携四季装。山下百花山上雪，日愁暴雨夜愁霜。”

　　河湟谷地，处在古代中原通往西藏、西域的通道上，因而中原文明、印度文明、阿拉伯文明在这里形成一个独特交汇点。这里寺庙遍布，经塔林立，宗教色彩浓厚，是中国西部人文景观最具特色的地区。

　　6月19日，我们访问了坐落于湟水谷地莲花形群山环抱之中的塔尔寺。塔尔寺建于明洪武十二年（公元1379年），己有600多年历史。酥油花、壁画和堆绣被誉为“塔尔寺艺术三绝”，寺内还珍藏了许多佛教典籍和历史、文学、哲学、医药等方面的学术专著。每年举行的佛事活动“四大法会”热闹非凡。塔尔寺的酥油花雕塑栩栩如生，远近闻名。

　　河湟谷地地理位置重要，生存条件较好，自古就是西北古老民族的繁衍生息之地。羌人游牧，匈奴来去，吐蕃征服，中原控制，历史的变迁使这里成为西北一个重要的历史舞台。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上，一个角色不可忽视，那便是吐谷浑。

　　吐谷浑原为鲜卑的一支，活动于今内蒙古东部西拉沐沦河流域。西晋时（公元265年—317年），在首领吐谷浑率领下西迁至今甘肃、青海之间，其孙建国，以祖父之名为吐谷浑。南北朝时（公元420年—589年），吐谷浑逐步强盛起来。到了隋朝，其游牧范围“自西平临羌城（今青海湟源县）以西，且末（今新彊且末县）以东，祁连（今祁连山）以南，雪山（今巴颜喀拉山和阿尼玛卿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两千里”，都城伏俟城在青海湖附近。唐末，李靖等率大军击败吐谷浑，始归附唐朝。公元663年，吐蕃北进，灭掉了吐谷浑，其余部陆续在唐朝后期内迁。吐谷浑居河湟之地三四百年，南挡吐蕃，北阻西域，东屏中原，历史上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还要补充的是，古代河西走廊通道受阻时，东西商旅往来多取道祁连山南，经西宁、伏俟城到今南疆。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文化是中华文明中最具影响力的主体文化。发源于青海省东部“三河间”区域的河湟文化，是黄河源头人类文明历程的主要标志，与河洛文化、关中文化、齐鲁文化等一起，成为黄河文化的主要分支和中华文明的主要组成部分。

　　河湟谷地自古以来物产丰富，多民族繁衍生息、融合共生。如今，走进河湟谷地，人们不仅为这里雄浑的山水景观和恬静的田园风光所吸引，更为这里的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所熏染、所陶醉。柳湾彩陶、古堡边墙、湟水夕照、庙宇晚钟、六月“花儿”、新春社火、土族“纳顿”、撒拉族“口弦”，还有皮影、雕塑、酥油花……河湟谷地宛如一条沧桑幻化、流光溢彩的历史、宗教和民族文化艺术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