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场大雪。
醒来时一睁眼,窗上已是明晃晃的。看看闹钟,不过才五六点钟,又窝回暖被窝去,然而想出去看雪的心终是不甘。辗转的功夫,女儿醒了,睡眼朦胧地问怎么了,我答之以下雪了,她立马赤脚跳下地去打开窗帘,看到触目的一片雪白,即刻去衣柜翻找,一边一迭声地催促着我:“妈妈!快点快点!起来了,踏雪去!”受女儿的鼓舞,我也忙跟着她探身到衣柜的深处,翻出厚厚的羽绒服来。
天地一片苍苍茫茫,远山近树,层层叠叠的,全笼罩在这雪世界里,只远远的天际隐隐的有一缕儿淡蓝,透出一抹儿天青的底色。细细密密的雪粒纷纷扬扬地漫天飞舞着,打拳的、练剑的、晨跑的、早市上的小摊贩全都不见,下棋的小方桌上、篮球架的底下、孩子们游戏的滑梯上,也没了往日里热热闹闹的景象。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只听见雪落的声音,沙沙,沙沙……
原木制的长椅,静静地立在这一片雪白里,椅身上覆着一层松松软软的雪白,翠绿的松树尖顶上,也覆着一层层松松软软的雪白,松枝微微地下沉着。女儿看着立在松底下的我,一时顽皮起来,轻轻一弹松枝,满树的雪白簌簌地落了下来,落了人满身满脸。正待反身回击,忽见碧绿的松针中间,又隐隐地露出一个个褐黄色的玲珑的小小松塔来,一时竟忘了满身满脸的雪。徜若这时有几只松鼠来捧了这小小松塔剥食松子,该是多么的有趣。
广场中心高高矗立着的雕塑在这一刻仿佛也生动了起来。雕塑头上顶着的盔甲落满了雪,雪花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战袍迎着风雪卷起,一只手高高地扬着,凌云的壮志似要破空而出,战马的鬃毛上也落满了雪,铁蹄奋力地高抬着,像是要嘶吼着腾空而起……雕塑的下面,皑皑的白雪,浅处没过我的脚踝,深处将及女儿的膝。
我们一路手挽着手踏雪前行,回看雪地里,两行浅浅深深的脚印,一会儿走成了一串麦穗,一会儿走成了一圈儿车轮,又一会儿走出了两个雪娃娃。雪娃娃裙摆上围着蝴蝶边,扎着两个小辫子,小辫子上又扎着漂亮的蝴蝶结,她们两个也手挽着手,咧着大大的嘴笑看着我们,不舍得我们离去。于是我们索性仰在雪地里,印上一大一小两个雪影,添上亮晶晶的眼睛、笑眯眯的眉毛、弯弯的月牙儿似的嘴巴,印上我们各自的手掌,手挽手地陪着她们。
雪渐渐停了,天空渐渐明蓝,斜斜的半空中却仍悬着一弯浅浅淡淡的月影。月影不远处,又远远地拖着两道长长的鱼鳞状缥缈的白痕,那是航道上的飞机留下的。女儿望着那弯淡淡月影,忽然蹙眉道:“妈妈,如果你去到月亮里面去,我会非常想你的。”“那就抬头看看月亮啊!”我佯作轻松地答。这孩子,又想起了我们的女航天员王亚平了,勇敢的宇航员离开年幼的女儿去月亮上执行任务,要整整6个月后才能返航,她临进舱前眼角的泪珠儿深深地触动了女儿柔软的心。
“看不见月亮的时候,就表示月亮上也是夜晚了。妈妈肯定也正在月亮上睡大觉!而且,还有那么多的星星陪着我呢。”看着她略略低落的神色,我语气轻快地补充道。“骗人!月亮是一个不发光的星体。我们自己所处的角度看不见月亮,只是太阳被地球遮住了,月亮上看不到太阳的反光而已。妈妈呀,你可真是没有学问。”女儿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低矮的灌木雪丛里忽然振翅飞出一只山雀,落在不远处略高一点的丁香枝上,瞪着滴溜儿圆的黑豆似的小眼睛偏着头审视着我们。
太阳耀眼的光渐渐发散开来,然而并不暖,流动着的空气也清清冷冷的。远远的,轰鸣着的清雪铲车出动了,手里拿着清雪板的桔红色环卫工人的身影也渐渐清晰,清除积雪后露出的黑缎带似的马路上,也渐渐有了行人,有了笑语。
好大的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