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的日子,火盆像一朵灿烂的红云,从岁月深处油然飘来。
火盆是农耕文明的产物,曾为千家万户冬季取暖的工具。
记忆里的火盆简朴平淡。河畔的黏土缠绵着麦壳,湿水搅拌调和,做成脸盆大小的火盆。秋阳杲杲,火盆日趋脱水变干。秋雨降临前,农家把它捧回小屋,它便憨憨地等待着冬天的到来。
那些冬日,有了火盆默默相伴,漫长的冬季不再那么难熬。火盆以宽阔的胸怀盛一盆红红火火,带给人们春天般的温暖。
清晨,母亲用铁勺从红旺旺的灶膛里舀几块火光闪闪的木炭,放入装满麦壳或玉米碎瓤的火盆内。每块木炭点燃一小片麦壳,水一般徐徐蔓延,最后,连为一体。青烟由浓变稀,冰冷的小屋如三月阳春,暖意融融。
滴水成冰的早晨,对小孩子来说,起床是个挑战。笨重的棉裤硬如铁衣,里面灌满了冷气。每至此刻,母亲都会把我的棉裤放在火盆上烘烤,铁衣冒着热气,柔软如棉。赶紧往腿上一穿,人立即抖擞起来。
靠近火盆,就挨近了春天。母亲忙完家务,便坐在小木凳上专心纳鞋底。针锥在层叠的鞋垫上打眼,针牵引着麻线穿过孔眼发出“哧哧”的声音。忽然,门帘一掀,进来一位串门的大婶。母亲赶紧起身,把自己坐过的暖凳子让给对方,自己再拉个凉凳子坐下。姐妹俩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话家常里短,时而轻声细语,时而“咯咯”直笑,我也跟着傻笑。火盆里青烟袅袅,偶尔发出“哔啪”的响声。
写完作业,肚子里叽里咕噜地响。取一穗挂在土墙上的玉米棒子,剥下一大把玉米粒,分批埋进火盆的青灰里,再找一根树枝折成一对“筷子”反复拨弄。不一会,“嘭嘭嘭”,黄灿灿的玉米花一朵接一朵绽放,迅速夹起,吹灰,放进嘴里。
有时,母亲从烧草里捡出许多黄豆,放在灶台边。我就顺手抓来,埋进火盆里。片刻,焐热的黄豆便炸开一条裂缝,香味扑鼻,忍不住向嘴里一扔,舌头一阵疼痛,欲吐还休,最后还是嚼碎咽下。
最难忘的是除夕夜。吃完饺子,忙碌了一年的父亲将事先劈好的木柴用麦草点燃。等柴火旺时,上面架个槐树根。浓浓的火焰照亮小屋,一家人围坐在火盆旁守岁。我们边嗑瓜子,边听父亲说话。父亲畅想着来年麦子的丰收,鼓励我们学业进步。火光里,父母亲脸上绽放着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绒雪纷纷飘落,地上落英缤纷。远近的村庄,爆竹声此起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