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

　　人们说，这片白桦林是次生林

　　我一直觉得

　　它是草原的一个盆景

　　是腾格里不经意间制作的手工

　　镜头里它们不摆姿势

　　侧着身，让风款款经过

　　擦净眼睛

　　眨都不眨一下

　　蝴蝶与蜜蜂

　　是白桦林从根部飘出来的悲伤

　　斜阳以影像学的精密

　　检索出草原肺部

　　增厚的纹理

　　白桦林从剧烈的咳嗽中吐出

　　一群飞鸟

　　百年和千年

　　就是一个刻度

　　倒伏、挺立与爆裂

　　只是漫长岁月篆刻的病历

　　一位老者骑马路过

　　撒下一把乌骨草

　　给白桦林活血化瘀

　　额吉

　　一个小木桶 几摞一次性纸杯

　　纸牌上写着：两块钱一杯

　　不叫卖 稳稳坐着

　　眼角重叠的皱纹 满是期待

　　手指纤长 没有老年斑和黄褐斑

　　泛着马奶浸泡过的光 额吉不懂《饮膳正要》

　　天生拥有古老养生智慧

　　酸马奶 健脾开胃

　　滋养着千年的悲悯与怜惜

　　额吉鬓角的白发 是她

　　从心里溢出来的普善

　　意会

　　走进马厩 黑马是夜晚多余出来的一块

　　切碎的草料 泛着馨香 在明亮晨光里飘浮

　　该是给它饮水的时候 不需要语音 它便意会

　　我刚一走进门 它就迈着碎步凑过来 熟识已久

　　信任我们之间的诚实 虽然马嚼子与它蹄力较劲

　　远方总是相同 身影泊在淖尔的光里

　　马蹄歇在耳朵尖上 我们一起听风

　　就这样 我走在前 黑马走在后面

　　我老了 它也老了 一片草地安葬呼吸

　　飘逸的大黑河（组诗）

　　□高金鹰

　　烂漫

　　这条河伸延在风尘里

　　如一条琥珀绳索在动态中穿梭

　　淘洗着古往今来。就像隐退江湖的

　　马群，曾经奔腾成移动的江海

　　与一些人和事物走远

　　阳光一寸寸生长，拔节在河岸

　　燕子贴水低飞，鱼儿为半空画出弧线

　　长调歌谣拍着河把远方带走又稍回

　　这条河更像那首钢琴曲《星空》

　　烂漫神秘，星海融化紫色的琼浆

　　深邃空灵，像一道符把封印的上古

　　星宇揭开。如雪精灵不苟地闪烁

　　逾越星际，抵达青城

　　澄澈

　　有时澄澈的镜面，突然有

　　优美的线条震颤。一定是

　　黄河源头之水被日月耕犁好后

　　簇拥而至。无数只水鸟被无数风

　　穿过羽毛穿过河体，暮色里

　　归于宁静。仿佛一千个湖心重叠

　　而月光兜起的只是一个虚构

　　此时，湖面像熔化的玻璃

　　远远地望去仿佛银色脉管中

　　柔软地越出苍穹，微醺风尘的你

　　闪动

　　伊克图尔根河就是大黑河

　　它如城市睫毛闪动

　　水鸟行驶的速度和溅起的水线

　　不知哪个先到达你的眼底

　　这河偏是跌入人间的一隅

　　这是一条脊梁。用来搭建一座城的

　　灵魂。有些河流从天而降

　　而这是一条秦时的河，穿越几朝的

　　金河。逃之于黄河又汇集于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