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作家韩伟林的长篇小说《阿尔善河》由远方出版社于2023年12月正式出版发行,全书46.8万字之巨,这部小说历经多年删改,是作家的呕心沥血之作。《阿尔善河》是一部发生在阿尔善草原的动人史诗,是一部充满复杂成长历程的小说,更是一部书写新时代祖国北疆草原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现实主义主题力作。
作品通过对仁钦道尔吉、永青扎布、阿古拉、努尔金、巴特尔等几代人的刻画,为我们深度还原了曾经生活于内蒙古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历史与时代的沧桑巨变面前,敢于与命运抗争,那是吃苦耐劳、一往无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蒙古马精神。
作者在小说的开篇,引入一段描写,“山色变得幽暗,山泉无心无肺地在乱石上来回跳跃,然后细碎地分出几股往下流泻,溅到一块元宝形状的大石头上,在中间回旋一大圈又落了下去。一双黝黑干瘦的大手接过白花花的泉水,冰凉刺骨,这个人接连捧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三大口。”通过对环境、人物的描写,营造了一种冷峻、肃杀、幽暗、紧张的色彩,有很强的现场感,也为接下来的叙事埋下了伏笔,故事将在跳跃中徐徐展开。这看似传统的开头,以埋下伏笔的方式,将读者引入到即将发生的一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对抗之中,奠定了整部小说的基调。
韩伟林的写作,在当下时代,是极不讨巧的,甚至略显笨拙。他以老实、诚恳、质朴、相对稳妥的姿态来写作,不偷奸耍滑,从容面对一切难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找到通往真理大门的钥匙。或许,正是这种态度,才能让人深刻地感受到阿尔善河独有的魅力与它所隐含的时间意义。鉴于此,笔者认为《阿尔善河》是韩伟林的写作探索,不媚俗,不跟风,力求在创作上实现自我精神的满足。然而正是这样一种追求,使小说获得独有的生命力。阿尔善河、阿尔善草原是永青扎布等人的一生所依,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也无法改变他们骨子里的那份爱,作家通过对这一人物的刻画,更好地捕捉到了与他们相伴的事件,而这些事件的发生与读者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让文学之真跃然纸上。当然,《阿尔善河》也带有一种强烈的反思意识,关涉生存这一命题。不难看出,作家试图改变宏大叙事的写作手法,以很小的切口回归历史现场、回归生活本身,刻画了3个牧户的家族变迁史,从而折射出时代之变与生存法则之变。
韩伟林曾有长达23年的军旅生涯,对部队有着很深的感情,所以对于一些战争细节的刻画,有着自己独到的一面。有这样一个情节,仁秦道尔吉之子永青扎布与牧工宝力为自治学院送马,路遇岗呼匪帮,文艺宣传队临时队长、侦察员阿勇噶带队斗智斗勇以少胜多予以解救。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争,虽然算不上大场面,但战略部署得当、指挥员经验丰富、临危不乱等等,无不彰显着韩伟林作为军人作家的优势。“在阿尔善草原上,王公富人的获得,穷人为了来世的福分,都如前世注定。永青扎布还小,可是仿佛就那么几天,他的骨骼吱吱作响,裂变长大,感受着新一天的降临。”这次独特的经历,让永青扎布瞬间成长,完成了自我的超越,让革命在他年轻的心中扎了根。
德国哲学家韩炳哲认为,“叙事的终结有时间上的后果,它结束了线性时间,事件不再被串联成一个故事。”而韩伟林的《阿尔善河》尽力消弭时间的线性因素,力争从多元化的视角,完成叙事的转向,表面上而言,他以线性叙事的方式完成整个故事网络的钩织,从民族解放开始,历经牧业合作社、改革开放等历史节点,一直写到新时代的阿尔善草原。事实上,在这些宏大的历史背景下,人们该如何面对生活本身、该如何进行反思、该何去何从等,成了作家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知名作家李浩在《面向“未来”的写作》一文中写道,“习惯上,我们把写作看作一种回望,一种对记忆的钩沉和再造,一种对过去的种种时光的感吁、审视和纪念,它是向后的,是作家们出于个人记忆而完成的追忆逝水年华,它所写下的现实也是已经过去并部分地沉淀下来的现实——必须承认,这一习惯认知包含着巨大的道理性,所有的已有写作大抵都具有‘记忆功能’,包含着或强烈、或微弱、或隐藏、或明晰的回望性,都包含有‘已呈现为现实’‘已呈现为过去的现实’的影子。”这一点从韩伟林的写作中,也能够得到很好的印证。韩伟林是一位擅长从历史的叙事中,挖掘素材的作家,这或许跟其从事的社会科学研究普及工作息息相关。他的作品有着很强烈的历史意识,总是试图在现实中找到历史的映射空间,从而完成某种关涉人性的、命运的、时代精神的探索。
著名文学批评家何平在《批评的返场》中写道,“小说作为历史建构的一种方式提供了远比历史研究丰富的‘复线的历史’”。韩伟林致力于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重新塑造历史,以历史的在场者的姿态,记录与复刻历史,并重新完成对历史的钩沉与再造,从而以小见大,将个人生活史融入地方、社会发展的历史之中。在历史的碎片中,韩伟林发现了那些隐匿于历史背后的逻辑,并且找到了与文学之间的界线,在理清二者之间关系的同时,将更多的目光投射到普通人身上,让他们的人性之光更加闪耀、动人、温暖。实际上,《阿尔善河》始终有一种个体参与历史并且创造历史的声音,似乎在向我们宣告——生命不息、奋斗不止,这恰恰也是一种成长的过程。
“那一天,成了全球草原和牧民的节日。努尔金带着爷爷,抬头望去,环圆形天幕上繁星闪耀,梳着数不清小辫子的小姑娘正在篝火旁歌唱……”小说以此作为结局,意在与开篇形成鲜明的首尾呼应,从动荡不安的年代历经波折终究走向一种祥和安康的社会,在此人所面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变化恰恰正是我们之前所说的成长,是社会之成长亦是个体之成长,成长成为一个可持续的话题,恰恰也表现出作家希望藉此来完成对未来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