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怕热,她在棚子里摊煎饼,坐在冒着柴火的鏊子旁,汗珠一颗颗滴到地上,可她还是说,不热,汗多了,风一吹才更凉快。
我也悄悄跑到太阳地里,等着脸上晒满汗珠,被奶奶发现,一把将我拉进屋里,用扇子呼呼给我扇半天。
“脸会晒蜕皮的,这个傻丫头。”奶奶满是心疼,忙把悬挂在井里的西瓜捞出来,西瓜被切成小块,凉气顿时充满了屋子。脆沙瓤的西瓜奶奶不爱吃,她喜欢吃半生不熟的白籽瓜,切成条腌制成西瓜咸菜,再往咸菜缸里丢几个红辣椒,卷在煎饼里吃别提多香了。
奶奶最会挑瓜,她把西瓜掂在手里,看一下,然后再用手指敲几下,就知道哪个熟了,哪个不熟。每次村里传来“卖西瓜了,又大又甜的西瓜,不甜不要钱啦”。大家都喊着奶奶同去挑瓜,熟的大家要,不熟的奶奶自己留下。
爷爷爱喝酒,喝完酒就骂人,奶奶总是给他备好下酒菜,自己坐在屋外的阴凉地儿纳鞋底,什么时候爷爷喝高兴了,不骂了,奶奶才回屋“打扫”爷爷的剩饭。
“你就惯着这个老东西吧!”邻居奶奶总爱这样数落她。
“大热天的,他在地里干半天活,不容易,惹他干吗。”奶奶笑嘻嘻地说。
爷爷脾气不好,遇到看不惯的事儿,就会实话实说,与人吵架是免不了的事情,吵完回家,奶奶知道了就偷偷去跟人家讲和,“别和他一般见识,多担待,大热天的,气大伤身,我回去就教训那老东西。”
听母亲讲,我大爷年轻时在山上采石头放炮被炸死了,打那以后爷爷的脾气就变了,爱喝酒爱吵架,奶奶的脾气却变得越柔顺了。
那天,奶奶病了,爷爷破天荒地没有喝酒,他把悬在井里的西瓜取出,切好了让我和奶奶吃,我说:“奶奶不爱吃脆沙瓤的瓜。”
“傻孩子,你奶奶呀,就是太善良了,她见那卖西瓜的推着瓜车跑出100多里路来卖瓜,鞋子都破得挂不住脚了,心疼他,便把他不熟的瓜买下,好让他早卖完早回家。”
小时候的夏天里,不怕热的奶奶教会了我心静自然凉,这个“心静”里藏着包容、善良还有坚持。满脸汗珠,热到极致了,便会有风起。夏天就这样在心静和等待中过去了……文/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