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外面不远的街角,有个叫玫瑰园大包的店铺。五冬六夏都有热气腾腾的包子齐头整脸地等在蒸屉里,圆润肥白,暗香袭人。包子的馅料品种丰富,我最喜欢的是肉末酸豆角和麻辣豆腐。或许是爱吃这两样馅的人多,时常要排在队伍中等,一锅出来还要担心前面的人多会不会轮不上,有一点淡淡的焦虑惶恐,或者已经卖完了,请你改天再来。
这阵子我犯懒,加上天冷,有好久没出门了。今天在屋里念起这个酸豆角包子,竟然坐不住,穿上戴上,奔玫瑰园去。可是到了一看,没有了。店铺的原址上,窄小的门脸被砌成了墙,看上去像个遗址。
店铺旁不远处有一家住户,大妈正搬弄花盆。我向她打听包子铺,说是“走好些日子了,不干了。”
我悻悻地离开,想起附近还有家山西刀削面馆,做的肉末酸豆角也蛮不错。于是转弯走过去。一看,门面倒是还在,却前所未有地上了锁。没有了面似满月、笑容可亲的老板娘出来招呼,这扇朱漆小木门看上去,竟有点落寞。
意兴阑珊地回到家,打开手机一看,好几个公众号和朋友群里,都在说京天红炸糕店要闭店的事。看到有一篇文章里有一句,“由于紧邻湖广会馆,挨着工人俱乐部,无论冬夏正门前总是会有一纵长队等待买炸糕。”莫名感到很愤怒——京天红的炸糕排队,绝不是因为“挨着湖广会馆和工人俱乐部”,纯粹是因为它——好——吃!
想当年我第一次吃京天红,是在十几年前。那时还没有大众点评,很多美食的推介,全靠吃货之间口口相传。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听朋友说起虎坊桥那边有个店,炸糕做得卓尔不群,我便找个时间,拖家带口地去了。排了漫长的队买到手,一吃,只觉得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亮点,但不知怎么,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后来知道京天红是来自故乡天津,豁然开朗:难怪吃得满意却无惊喜——那些被渲染追捧的种种妙处,在吾乡的炸糕里“只道是寻常”,不过是尽了本分,是一只优秀的炸糕应有的样子。只是在很多介绍、褒奖它的长短文字里,拥趸者都在对它的皮津津乐道:外面金黄酥脆,内里软糯细滑,庸常的黄米面经过发酵像忽然学得了本事,竟然像芝士一样会拉丝,吃到得趣时在舌尖上绕一绕,也是销魂。可是我看了几篇文章,却没见有人说它标志性的动人之处,其实是在馅料——跟常见的纯豆沙,或者粉团状的豆馅不同,天津炸糕用的是油豆馅,刚出锅的热炸糕轻轻撕开一个口,半堆半淌的流心状,没豆皮豆渣,水润柔滑,丰盈绵软,不文不武的甜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桂花香气。达到这个段位的炸糕,在偌大的北京城其实也并不多见,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新老食客在听到它即将闭店的消息后,特意赶来在六七级的寒风中排队三四百米“就为好这口儿”,也不足为奇。
人与美食间的缘分,也很有点像人类的一见钟情——有的三观不合,一别两宽;有的露水姻缘,转瞬即逝;有的情深意笃,白头偕老;长长短短深深浅浅,且吃且珍惜。有些失散没有告别,只在你偶然翻它牌子、或是怀念起它的某种味道时,才发现它已不知去向。幸而像京天红炸糕店这样还能跟你挥一挥衣袖的,尚有新店可以期许。短暂的分别后,还能在另一片云彩下重逢。
天寒地冻,各自加衣。待来日春暖,有缘再聚。文/阿 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