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去看，两只小小的鸟儿盘旋在屋檐下，在我头顶不安地打转，小心翼翼试探我的反应，低一点，再低一点，即将靠近时，又快速地掠过。它们几乎是这世上最聪慧的鸟儿，既不隐居山林，亦不做人类的附属，只借用屋檐一角，搭巢育儿，为主人增添几许活泼灵动的风景。这种不太远又不太近的距离，值得效仿。

　　燕子夫妇很快就决定了在我家搭巢，它们站在久不开花的枝丫上，相互梳理羽毛，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种娇小明媚的鸟类。两只细而短的脚支撑着流线型完美的身材，尾巴是叉形的，翅膀斜斜贴在身体两侧，尖而长，喙单薄短小，只够容纳小型昆虫张开的翅膀。燕子的外衣看似朴素，实则闪耀着低调的奢华，远看近乎黑色，其实是带有金属光泽的蓝色或墨绿色，单一的羽衣颜色使它们显得更加亲民。

　　两只燕子站在仲夏初熏的风中，抖抖羽毛，并不理会我探究的目光。这一只“啾！”另外一只迅速“啾啾！”相和着，似乎在商量在屋檐的哪个角落里搭巢更好。喜鹊惊诧的目光里，燕子开始筑巢了。它们不理会喜鹊一遍遍的出游邀请，不肆意歌唱，也不虚度光阴，只利用有限的时光搭台筑巢，勤劳务实的农夫一样耕耘土地。

　　从别的什么地方衔来湿泥和坚硬的草茎，用黏稠的唾液和在一起，牢牢固定在堂屋东南角的屋檐下。两只燕子你来我往，擦肩而过时相对着“啾啾！”，某种暗号一样达成共识。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巢的雏形就具备了。细软的杂草、轻柔的羽毛、柔软的布头，渐次被衔来填进了窝里。这一对燕子懂得就地取材的方便之处，在门口的草坪上衔了大量的杂草来装点门面。

　　巢筑好了，燕子夫妇站在巢里继续“啾啾啾！”似乎在夸奖对方手艺出众。过不了多久，它们就将在巢穴里共同孵蛋，共同饲喂，为养育下一代而劳苦奔波。人们常用“新婚燕尔”来形容人类夫妇新婚时的幸福景象，其中也一定包含着祝福新人将来共同营造彼此的小家、共同养育子女的美好祝愿。传说燕子比鸳鸯、比目鱼更为恩爱相和，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窃窃私语，俯首交颈呢喃不休，像极了灯下对坐说着甜言蜜语悄悄话的恩爱夫妻。谁人若可得燕子一样愿分担生命重量的伴侣，那可真是令人羡慕。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一大片拆迁后的废墟之上，满目断壁残垣，满目伤痕疮痍，唯有我家这一户，因为有了一双家燕而生机勃勃，无论刮风下雨，总能听到燕子殷勤的啾鸣。它们相携着自如烟的春色里飞过，或者说，是它们拉开了仲夏的序幕。一双单薄的翅膀好像针线，飞过柳条时织起密密的帘幕，飞进雨丝里穿起连绵的湿气，飞入花丛后缝起成片的花海。安静深沉的夏景里，五线谱上多了一对小小的音符，它们剪碎春冰，剪碎寂寥，填补了春末的空白，飞入寻常百姓的屋檐。

　　小时候，遇见一只孤鸟在土墙上凿洞筑巢。它从羊尾上衔来松软的毛发塞进自己简陋的巢里，用草原上芨芨草的枝干紧固巢穴，我急于帮忙，把它辛苦搭建了一半的巢穴推翻，为它找来更适宜筑巢的材料，鸟儿站在墙头看着我的所作所为，不为所动，扇扇翅膀远远飞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踏足我所在的领域。

　　如今我与燕子做了邻居，才懂得了鸟儿“初心不改”的苦衷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平衡所在，这是燕子教会我的处世哲学。它在我的生活里真实存在着，但我不能打扰它平静的生活，就好像两个极要好的朋友，各自生活，共同欢喜。

　　梁间呢喃的双燕自然不会明白我对它们真切的喜爱，它们正为养育后代而烦恼，而我在为它们何时再来而焦虑。亲爱的燕子，明年的春天，我们是否有缘再做邻居？文/李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