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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上的爱情

  我从小生活在戈壁上,牧民们大多是从甘肃逃亡来的,他们很快在阿拉善生根发芽。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很快就从两三个人变成了十人左右的大家庭。十几年后孩子们长成了少男少女,一个嘎查里每一户人家都有四五个正值妙龄的孩子,他们在同一所大队学校读书,又几乎在同一时间辍学回家,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十七八岁的孩子齐齐立在地当中,雨后的笋子一样光鲜亮丽。小伙儿高大挺拔孔武有力、吃苦耐劳,姑娘姿容秀丽,个个都是持家的好手。

  白天,一人牵一头驴或一匹马,背上干粮和水壶就出发了。那时戈壁春夏两季风光极美,黄色的沙冬青、粉色的蒙古扁桃、紫色的马兰花、玫红色的刺玫交替开放,梭梭、芨芨草能长到半人高,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裸露的黄土地。

  日光悠长,大地辽阔,动荡不已。年轻的人把自己包裹在帽子和头巾下,躲在阴影里看着远方大地,谨防牛羊四处乱走。他们的心已经有了隐隐悸动,已经懂得了恋慕和羞涩,学校里那种傻里傻气的书生气已经完全褪去,剩下的是与生俱来的淳朴和野性。

  我几乎能够想象,在近十年的时间里戈壁突然热闹起来,那是由一对又一对年轻男女、一个又一个动人故事串接起来的。第一批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女坠入爱河,恋爱的细节在短时间内就会传遍整个戈壁,最美的高岭之花被摘走后,总有许多小伙儿陷入寂寞和沮丧。

  不过这样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不过两三年而已,还会有第二批年轻人步入适婚年龄。

  爱情如同戈壁上的草,烧光了还会继续生长,而且越长越茂盛。他们生活在戈壁腹地,在大地深深的角落里,爱情是唯一的消遣。小伙儿的衬衣洗得雪白,

  姑娘的裙子熨得笔直,他们在放牧途中默默相遇、默默分开,然后在同一个水井处再次遇到。小伙儿抢着帮姑娘打水,姑娘则拿出母亲做的其蛋子递给小伙儿,三番五次之后爱情的火花就点燃了。

  小伙儿学会了弹吉他和唱流行歌,用攒了好久的钱买了录音机和磁带,有时间就对着练,还学会了跳舞。姑娘们也穿上了花裙子,戈壁上开始有花花绿绿、细细碎碎的色彩,那是姑娘们的裙摆,是比野花的颜色还引人注目、令人欣喜的色彩。

  脚下蒿子开始返青,骆驼刺上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绿色,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跃跃欲试。四脚蛇和蜣螂的活动轨迹多了起来,刺猬开始到处打洞,警觉的沙漠黄鼠从洞口探出脑袋四处张望,一两只受惊的野兔从身边飞快掠过,一路沙飞草动。动物逐渐不安起来,它们似乎也发现了风云之间的秘密,躁动不已。

  这些景象不知怎么就进入了年轻人的眼里和心里:原来不止风云,万物都在提醒他们,春天到了,最美好的季节要开始了。于是牧草不再是简单的生长,它们是带着希望在生长,野花不再是简单开放,它们是承载着爱意在生长,动物们感受到的不是节令召唤,而是火辣辣、赤条条的爱情。

  从那以后,戈壁才真正装进了年轻人的心里。白天时他们是戈壁的一切,晚上戈壁的一切是他们的,独享一片星空和一片月光,互相拥有彼此和一份诚挚的爱情,真是世上最美的事情。他们不知道,除了星空和蓝天,他们才是戈壁上最美的存在。

  遗憾的是,这些爱情故事我只是无数次听别人提起过,却从没亲眼见过。我对戈壁的理解和认知很大程度上是由这些爱情故事开始的,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父亲母亲,是我的邻居朋友,是我至亲至爱的人,他们回忆起那些年的心动和恋慕时,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想想,我似乎还从来没见过一场真正的戈壁婚礼呢,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了,酸涩和苦楚又漫上了我的心头。这是否便是我与戈壁之间的爱情呢?它微小,细腻,令我欲罢不能。文/李  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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